周黄可逆,不拆。
新世界里,周教主的每个“兴趣班”都是经过考量的,“学游泳”并不属此列。
他在电视上看过相关的体育赛事,亦认可其中蕴含的技术、力量与美感。
但这种穿着小短裤下水扑腾的体育运动对于古人来说太刺激了。
游泳队有男队和女队的区分,训练起来一个池子里可不分男女,更有男女混合接力这种小项。人多的时候,男男女女免不了共用一条泳道游啊游。
周教主的思想与时俱进,他支持男女平权,随母姓有奖金,女性外出工作,短裙热裤爱穿不穿,男娃女娃爱生不生,什么“男主外,女主内”“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男女七岁不同席,不共食”之流的封建教条合该湮没在历史的滚滚车轮下。
教条归教条,礼数归礼数。
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无论是露到大腿根的泳装工作服,还是维密天使的T台秀,周教主都礼节性地回避了视线。
妹子随意浪,君子不相扰。
周教主谨言慎行的另一个缘由在于他的实际年龄,不若外表看起来的萌萌哒。
幼儿园的小男生小女生亲亲热热拉拉手,抱一抱不算什么事。换作一方是成年男子,再心大的女童家长都要警惕了。——周教主还未曾考虑到男童的问题。
他暂时没有同性方面的意识。
幼儿园里热情奔放的小姑娘已经够他愁的了。
友谊的表达方式有多种,猛地扑上前要抱抱要亲亲……实在太不妥、太不矜持了。
周泽楷不像之前那么难以交流后,收获了一群小姑娘单方面的“友谊”。而周教主来到新世界,首次动用起他的轻功身法,就为了不着痕迹闪躲突然抱上来的小姑娘……也是难以启齿了。
周教主旁敲侧击地咨询了黄小朋友。
黄小朋友见多识广地说,她们喜欢你呗哈哈哈哈哈。
这是什么美滋滋的语气啦。
小孩子这么早熟真的好么。
新世界的小孩子真挺早熟的。
黄小朋友说,起码有五个以上的小姑娘向他表示过,希望他做她的专属王子。
周泽楷:“……”
现代人真会玩。
黄小朋友又说,我当然是拒绝的啦。
哦。
你也知道羞耻,且没有节操哦。
黄小朋友振臂一挥,非常有担当了:“我要做大家的王子啊!”
这是一个骚包的中央空调。
周教主冷酷地想,他不止和黄少天来自不同的世界,脑电波也不在同一段频率上。
黄少天给周泽楷讲笑话。
“楷楷知道为什么北极熊不吃企鹅吗?”
“因为超出了外卖配送范围啊哈哈哈。”
笑点在哪里?
周教主没能在有限时间内想出“如何婉拒一位刚燃起自信的女性”的办法。
他颇不情愿地被带去了一家游泳器材专卖店。
同行的有“楷楷最喜欢的少天哥哥”。
黄少天的游泳器材不可谓不丰富。
有婴儿期用的套在脖颈上的游泳圈,有儿童用的独角兽充气坐骑,还有小乌龟造型的气垫床。
它们都太幼稚了!
黄少天喜新厌旧地宣布。
他举着一条花里胡哨的三角泳裤问周泽楷:“好不好看啊?”
“不好看。”周泽楷扭过脸去。
周泽楷对花泳裤的嫌弃来得太明显,黄少天到了嘴边的“可我觉得蛮好看”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有那么难看吗?
周教主艰难地挑中一款藏蓝色的五分齐膝泳裤。
他违心地向黄少天推荐:“专业。”
“有道理。游泳健将黄少天不能只追求时尚了!”黄小朋友成功被忽悠了。
“嗯。”他只是选了布料最多的男式泳裤而已。
黄妈妈在X宝上另外为黄少天订了件中国红唐装。
黄小朋友的幼儿园毕业汇演要穿。
红唐装下搭配条黑裤子,手上一把描金扇,蓬松细软的发丝剪出斜刘海,臭美的黄小朋友很满意这身行头了。
他要表演的节目是单人诗朗诵。
舞台上背着透明翅膀道具的女孩子们正在跳群体舞蹈《虫儿飞》。
“下一个节目就是你的了。深呼吸,不要紧张。”大橙子班的老师跟在黄少天身边不断叮嘱。说实话,黄少天的这个节目难度挺大,她有点紧张。万一中途忘了,小朋友连个提词器都看不懂。
“嗯嗯。”黄少天听话地做了下深呼吸,他不紧张,透过厚重幕布看向满座的观众席,他有点儿兴奋。
观众席里有毕业班同学的爸爸妈妈,还有低年级的小朋友。——周泽楷也坐在了台下。
报幕完毕,黄少天走路有风,到达舞台中央站定,老练地调整好话筒高度。音乐响起,他“唰”地抖开描金扇——他私下练习了很久,务必保证一次成功,帅气非凡。
诗歌的主题并不轻松。
或者说,以他的年纪,无法体会个中的沉重。
那是余光中老先生的《湘逝》。
……
把漂泊的暮年托付给一棹孤舟
把孤独托付给北征的湘水
把湘水托付给蒙蒙的雨季
似海洞庭,日夜摇撼着乾坤
……
……
汉水已无份,此生恐难见黄河
惟有诗句,纵经胡马的乱蹄
乘风,乘浪,乘络绎归客的背囊
有一天,会抵达西北那片雨云下
梦里少年的长安
……
李唐盛世,在余老先生的诗里,有一半,属于那位“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的天才谪仙。
那是周泽楷最为熟悉的时代。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剑器一舞动四方。
黄妈妈自豪极了。周围的小朋友家长纷纷夸道:“这是你儿子吗?真聪明机灵啊。”
黄妈妈笑得合不拢嘴:“是的。他从小就能说。”
老师们也相互交谈着。
“大橙子班的这个黄少天记忆力真好。”
“口齿清晰。”
“情感表达丰富。”
……
没人去关注承载了沧桑与向往的诗歌本身。
除了默默无言的周教主。
他向来,也不怎么说话嘛。
至拍完毕业照,黄少天终于要离开幼儿园,不再是小朋友了!
原计划去成都的毕业旅行却泡汤了……泡进了一池碧水。
泳队的训练一周六次,每次两小时。
专业和趣味永远相悖。
专业的训练远不是黄少天所想的那样好玩。
岸上的体能拉练,水下单人游、接力游,一组组枯燥的循环往复。
黄少天跟黄妈妈半是炫耀半是告状:“我游第一棒是第一的!楷楷游最后一棒也追回了一点。中间两个太慢了。”
黄妈妈的关注点偏了:“你老是游第一吗?”
“那是!”黄少天不要太骄傲。
“那就好。”黄妈妈有心情讲大道理了,“有空抱怨不如提高自己。我国有全世界最优秀的200米自由泳选手,可200米自接力还偶尔进不了奥运会呢,人家也没抱怨呀。”
黄少天傻眼了:“那还要怎么提高?不应该是其他人提高吗?”
逻辑清楚,没毛病。
黄妈妈被儿子噎住了。
她记挂着教练说她儿子手臂短的问题,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勤能补拙。”
黄少天诚恳地说:“妈,乱用成语不好。真的。”
老子天下第一,哪有什么拙要补。
两人的对话戳中了周泽楷的笑点。
黄少天觉得他的楷楷关键时刻乱笑影响到他俩同仇敌忾的战线了。
他再接再厉:“我们输掉的一队要罚五十个深蹲。我们今天做了四组五十个!一共、一共……”
黄少天还没有上一年级,两位数乘以一位数的算术,他做不出来。
周泽楷忍不住补充道:“一共两百。”
“嗯嗯。我爸爸都不体罚我的!”
“两百是多了哈。”黄妈妈意思意思心疼了下儿子,“晚饭给你加鸡腿和牛排!”
就着“体罚”的话题,黄妈妈和周妈妈讨论起来。
周妈妈心疼道:“真的吗?楷楷都没跟我说过。他还那么小!”
“是啊,难怪好多家长舍不得孩子练体育。我在想,少天上一年级,晚上该写作业了,这一个礼拜练六天吃不吃得消啊,他还有四个兴趣班呢。听说小学生都开始补课了,周末学奥数新概念英语……”
周妈妈听得头皮发麻:“量力而行,有所取舍。累着孩子得不偿失啊。”
她想象不出楷楷学奥数学新概念英语的样子。——周教主自个儿也想象不出。
黄妈妈压低声音道:“我也这么认为。教练说过少天学游泳有个缺点,手臂短。”
“咦?我们少天手臂哪里短了呀?”周妈妈认真看向客厅里和周泽楷一道追剧的黄少天,挺匀称的呀。
“专业游泳对臂展的要求跟我们普遍审美不一样吧。你看菲鱼,人的身体越像鱼,越适合游泳,上半身长下半身短……”
周妈妈一点即通:“哪个行业都一样,愈走到顶端,愈要拼极端的天赋。我只要楷楷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就满足了。”
周妈妈没好意思说的是——“最艰难的时候,我自问过,为什么要让他诞生到这个世上呢?为了血脉的延续?为了养儿防老?为了让他出人头地,实现我们没能实现的愿望?不是的。我感谢他的诞生,我想陪伴他成长,仅此而已。”
TBC
总算幼儿园毕业了。
楷楷要和少天哥哥一起上小学啦!
周教主:“你问过本座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