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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雨传说 （六）

平稳有力的脉搏自指尖传来，盘桓在心中数年的最后一丝担忧终于散去。

黄少天也清楚这点担忧未免多余，但总归是亲手触碰到这个人才觉得真正安心。

他舒一口气，便有心情念念叨叨：“我说你呀，警戒心太低了，怎么能轻易让别人扣住脉门？以前你不懂武功不晓得这是习武者的命门就算了，现在都……我看看……好家伙，已经凝液中期了还不谨慎些。脉门对于修士来说一样是软肋好不好，锁死了可没法动用灵力。”

周泽楷仔细地看着他，黑漉漉的眼睛里静水深流一般，流淌着由衷的欣悦。接近十年的分别，本该长成稳重的青年，这人却仍然一副少年模样。身量拔高了一些，下颚尖细了一些。记忆里灵动的眉眼活鲜鲜地重现在面前。

“你别光看着我不说话。年纪越大话越少了怎么地。”

周泽楷摇摇头：“不是别人。”

……这是啥反应，还在回答第一问呢。

其实以周泽楷方才闪身的速度，黄少天也知道他完全能够避开自己的偷袭。

“黄少天。”周泽楷叫他的名字，好像在讲述着什么重要得不得了的事情。

我怎么没发现自己的名字这样好听。黄少天勉强摆着前辈的姿态：“修仙者改变容貌身材还不是易如反掌。要是有人冒充我来暗算你呢。虽然像我这般超凡入圣的气质很难被模仿啦。”

“嗯。”周泽楷不知道在同意个什么，他肯定地说：“不会认错。”

“……”

黄少天的假设被痛快否决，他居然感到了开心。

周泽楷还蛮会哄人开心的。——黄少天的错觉之一。

 

“所以说你当年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泽楷虽然很想跟黄少天畅谈一下，聊聊这些年经历过的人和事，但心绪起伏，到嘴边的话也只有四个字：“灵气灌体。”

亏得黄少天一点就透。

无意间遭受灵气灌体，条件有三：所在之地有灵气；能自行吸纳；属性相合。

他叹道：“这算幸运呢还是幸运呢还是幸运呢，三个奇缺的巧合能凑在一处。”

“幸运。”周泽楷着重说道：“还有，你的药。”

“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啦。以轮回的实力，再珍贵百倍的丹药都有吧。”

“稀罕的。”周泽楷温柔地坚持。

其实周泽楷嘴巴也挺甜的。——黄少天的错觉之二。

 

夜雨立在树梢上，俯视着这俩腻腻歪歪的凡人，理智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它瞅了一会儿周泽楷，觉得很蛋疼。

就是这个人给的石头啦，现在还挂在黄少天胸口呢。以前老是磕着它的蛋。破石头有它的蛋宝贝吗？蛋碎了它孵不出来你赔得起吗凡人。

凡人身上洋溢着吸引鸟类的水木灵气，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左拥右抱，招凤引凰的。

“对了，这是我家夜雨。夜雨……”

夜雨大鹏展翅，瞬息间在空中划过，只留下绮丽的残影。

“它怕生。”黄少天张口说瞎话。

“嗯……”

“你家凤凰呢，快叫出来我见见。”

周泽楷试着用神识沟通灵兽环中的荒火和碎霜。

荒火懒洋洋地，哼道：“姐不想见客。那只小金鹏挺带劲啊，被我和碎霜的气场吓跑了吗？”

碎霜……碎霜没有任何回音。

“它们……呃……怕生。”周泽楷尴尬地解释。

这是个灵宠比主人更有架子和腔调的时代。

 

黄少天没带周泽楷去蓝雨的住处。徒弟媳妇儿什么的是他年少轻狂拿来诓魏老大的，魏老大不上当，还当成了梗来嘲笑。他倒是无所谓啦，可不想魏老大拿他媳妇儿……呃，拿周泽楷打趣。

先前讨的那份地图派上了用场，侍女姐姐把霸图的禁地都一一标注了。

黄少天建议道：“去霸图内门逛逛吧，早听过内门里的珠山秀谷，景致不错，能观海能赏花，有云有水有石头。”

胶莱河上因为大比设了禁空令，霸图的船只每隔一个时辰摆渡一次。

“干嘛不让人好好过河赏景。一个时辰发一趟船，才装三十人，每个人收取三千灵石。霸图穷疯了？”

“限制人数。”

好吧，蓝雨也不会敞开内门任人观光的。

“船刚刚走，谁耐烦再等一个时辰。”黄少天捡起片碎石击向河面，那碎石不断触及水面，然后弹起、飞出，竟一路渡河而去。

周泽楷若有所思地望了一会儿河面，就牵起黄少天往僻静处走。

“干嘛干嘛，沿着河畔散步吗？”

行到无人处，周泽楷在岸边蹲下身来，他衣袖卷至手肘，右前臂浸没于水中。

一座冰桥渐渐从水面升起，不过一尺来宽，却横跨了整个河面。

黄少天被眼前的场景震得说不出话来。

直到周泽楷伸手来拉他，他才回过神，叫道：“这是冰凤的能力吧。碎霜之力让你这么玩儿实在是……”他想找个熟悉的词汇来数落周泽楷，无奈想不出。

冰弹术之类基础的术法哪个修仙者都会使用，可这种信手捏来一般的冰雕浮桥……实在是……太霸道了。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桥上，初夏时节，足下的凉意慢慢沁入脾脏，令人心旷神怡。

好像无论多长多久，这样走着，有彼此相伴，就是赏心悦事。

周泽楷先下了桥，他转过身，把冷冰冰的一只雕像放到黄少天手上。

黄少天差点摔进河里。

那是个晶莹剔透的冰娃娃，圆圆脸的娃娃带着盈盈笑意，神似十四岁的少天。

这种东西要怎么保存啊？！

黄少天舍不得放开它，更舍不得它化开。

他咬咬牙，掏出一只寒玉盒子，里头冷藏着一朵万年的凌霜花。他嫌弃似的把花拿出来，把冰娃娃珍而重之地放进去。

“换。”黄少天眼睛一眨不眨地还在看寒玉盒子，盒子已经合上了。

“哦。”周泽楷接过花。自左手臂第一次传来强烈的意念。碎霜表示，这玩意儿他喜欢，于他进阶有益。

荒火没有吭声，她重新认识了自家主人，手段之高明，让她叹为观止。

如果夜雨在，夜雨会说实话，手段个毛，俩傻货。

 

峰顶观潮汐，涧底饮清泉。珠山云涛茫茫，海雾弥漫。待金乌乍现，满谷合欢艳如朝霞。俩傻货在霸图的内山玩了三天。黄少天觉得这三天过得无比宁静，周泽楷觉得这三天过得无比雀跃。

三天后，大比来临。

 

化晶期与凝液期的修士分开比试。

不同的是，化晶期的修士，根据各门派二十年前的名次，由名次落后者向名次靠前者发起挑战，胜者将夺取败者昔日的排位。最后根据新的名次决定荣耀大陆的资源分割。

凝液期则以十人为一组展开乱斗，胜出者再抽签俩俩相斗，直至决出前三。前三位所在的门派拥有参加十年以后埋骨之地试炼的资格。

可以弃权。

生死与人无尤。

一方认输后不得再下杀手。

两边同时开战。

 

黄少天在擂台上悄无声息地游移着。

裁定这一局的高阶修士看了好一阵子，猛然惊讶地发觉，有一个人，穿梭于激斗的其余九人当中，似乎不存在一般。九个人或围殴或单挑，却没有一个向他招呼。

如何能灵压全无，置身于九个人的视野盲角，东补一刀西刺一剑，听起来着实不可思议。他却做得潇洒自如。

要不是考虑到太平拳不够英俊，黄少天不屑去打，那九个人会更憋屈。

当倒数第二人自以为胜出的那一刻，漫天剑光席卷而来，斩断所有去路。

剑定，局势分明，黄少天胜出。

 

周泽楷打起架来霸气侧漏。

同一擂台的人都很受伤。

他们起初觉得这个站到台上，还被自家前辈嘱咐着小心点的小白脸很好欺负。你看他，笑得温温和和的，对着那个……轮回的方明华吧，说，师兄放心。

还没断奶吗？当这是什么地方？马上叫你哭都哭不出来。

比赛锣声敲响，他们眼前一花，那个笑起来柔软腼腆的小白脸向他们勇敢地冲过来。快、狠、猛。

膝击、滑铲、回旋踢……转瞬间每个人都挨到了沉重一击或数击。

当他们决定围炉的时候，被场边的高阶修士判定为炼体士的小白脸开始掐法诀，十指翻飞，让人目不暇接。法力好像多到无穷尽似的——火球、冰弹……火网、冰墙……烈焰滔天、冰箭如雨……老天，我看到了毁灭与终极。

轮回周泽楷，一役成名。

此战，他尚未动用任何兵器。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