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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黄可逆,不拆。

云雨传说 (十)

“小周要回去啊?”

“嗯。”

江波涛心情很复杂。

幼年时他养过一条大黑狗,毛色油亮,憨厚壮实,看屋子很管用,管得鸟雀都不敢打他家房檐上飞过。修仙后替门派办事路过家门,黑狗就死了好些年。等突破一个境界,庭院里父亲植下的堇花槐还枝繁叶茂,老人家都不在了。从此再没回去过。

岁月最是无情,而他无能为力。当然,这类纠结与体悟他不会跟周泽楷说,平白扰了对方的好心情。

周泽楷心情不错。他俊容含笑,四月春风一样和煦薰然。

江波涛到轮回数年,还头一遭见他这般模样。和擂台上震慑八方统御全场的表现完全相反,周泽楷本人性子恬静平淡,出奇的好相与。江波涛又擅长察言观色,乐于攀谈,很快便熟络起来。

要命里多水,简直一条大河波浪宽的魔剑士来说,周泽楷比较像是不起波澜的古井,拙朴而幽深。

然后今天古井里跌进了一只青蛙。

周泽楷的神情耐人寻味,有几分早年家里爹妈给定了婚事,现下要回去成亲的意思。

江波涛觉得大概是昨晚风雨大作雷电交加,他的天链受了九转雷击,与他的灵根产生共鸣,一下子天雷之力吸取太多了,才会产生这样麻酥酥的联想。

就算定过亲,凡间谁家姑娘能等如此久。女儿红陈上三十年,岂不被乡邻们指指戳戳。

“家乡有人等着挺好啊。”

周泽楷抿嘴一笑,“嗯。”

我还是想多了吧。江波涛眼前一花,决定回去炼化雷电之力。

 

江波涛想得不算多。

周泽楷收到了黄少天的回音,简洁得完全不似那人。

只有一个“好”字,又洒脱又张扬,仿佛能穿出玉简跃然纸上。

他想去的地方,黄少天总会陪他的。虽然那人又食言了,八年过去也没来轮回瞧他。可他若相邀,那人必然不会拒绝。周泽楷有这份笃定与自信。

轮回之于他,有救命之恩、知遇之情,不只是个修炼的所在。他在轮回有多受重视就能揣度出黄少天在蓝雨背负的期许有多重。

尽管黄少天提起蓝雨掌门总是没大没小地喊老鬼,周泽楷也知道他有多尊敬魏琛。

他们现在,还没法长伴在一处。

所以,周泽楷想,再见面就不咬他了吧。

他想亲亲那个人。

 

入冬了,林道旁,霜叶红于二月花。

“打劫打劫!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

周泽楷配合地把肩上的小包袱递过去。近二十年前离家背的那一只,如今看着越发显小。

“我还没念完呢……美人儿也要!”

周泽楷想了想,摊摊手。

对方满意了,牵过来就迈步走。

“包袱还挺轻的,里面有银子吗?”

周泽楷摇摇头。

“金子呢?”

周泽楷继续摇头。

“你不会没带钱吧。这包袱里都是啥?”

“衣服……有灵石……”

“周大少爷,你打算在海洲国拿灵石付账吗?”

周泽楷淡定地看着山大王……哦,不,看着黄少天,“嗯……跟你走?”

哪有这样自觉自愿的压寨夫人!

黄大王豪气冲天:“好好好,买买买!”

 

到达海洲国境内,城市中御空飞行过于扎眼。

“早知如此,该问方师叔讨两张隐身符来用用。”

两人合计一下,打算雇两匹快马上路。

等去了边镇的马市,黄少天挑中一对乌骓,膘肥体壮,神骏异常,周泽楷也很喜欢,刚摸了摸一匹马的鬃毛,那马儿突然给跪了。

“……”周泽楷很无辜。

“……”黄少天抚额,“不是你的问题。夜雨,气息敛一敛。”

“不过是匹凡马,吾想吃它是它的造化。什么时候再去西部荒漠,那里的灵马血滋味甘美。”

夜雨的话变多了……错觉吗?

“两个选择,一,吃了它,你载着我跟周泽楷飞去京城;二,乖乖睡觉,等到京城我给你买驴肉火烧。”

“要驴肉,不要火烧。”

“成交。”

周泽楷厚道地不予置评,荒火已经在灵兽环里笑着滚了几个圈:“艾玛,小金鹏就不能多冷酷一会儿嘛。”

 

赶了半个月的路,离京城只剩三十里,黄少天无视了周泽楷“不累”“可以继续”的表示,说道:“你不吃饭睡觉马也要吃草卧槽。”

城郊的官道唤作武川道,沿路颇有几家百年老号的酒肆饭庄。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都要。”黄少天把缰绳甩给马夫,拖了周泽楷进入其中一家。

这家门外挑着一杆猩红大旗,旗上斗大的金色酒字迎风招展。

黄少天拣了个靠窗的位置落座。

“来,大少爷,点菜罢。”

周泽楷还真点了。

小二报菜名,他点头。

小二念了一溜儿,忍不住问道:“这些菜客官都要啊?”

周大少爷阔绰地一抬手,干脆道:“嗯。”

黄少天也不吭声,单手支颐,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大少爷。这媳妇儿挺败家呀。

小二报完菜,转向黄少天,问道:“您呢?”

“再加一笼灌汤包、两碗胡辣汤。大冷天儿图个热乎。”

 那些年他常常整夜整夜地蹲守猎物,就靠想着任务完成一早去吃口热汤来提神。

“哎呦,这两样不起眼,可是小店招牌。”

 

黄少天咬开包子皮,小心吸了一口汤汁,眉头一皱:“换师傅了么?味儿不对啊。”

小二伺候在一旁,闻言笑道:“哪儿能呢,这位程师傅在小店有十五年了。”

“不是朱师傅?”

小二是个伶俐的,立马反应道:“您说程师傅之前的朱师傅啊,走了正好十五年了。”

黄少天“哦”了一声,满脸怀念之色,“那还真是物是人非,不不,物也不是了。”

店小二暗道,这位说笑呢,您老看着不过十八九岁,能记得什么包子味道。身旁那位公子也是未及弱冠年纪,端的好相貌,不知和京城四少里最俊的周家二公子比起来,谁更出色些。

口腹之欲于修仙无益,周黄辟谷已久,但既然回了家乡,二人倒不介意一试旧时风味。

这一顿饭吃得店小二不断咂舌,瞧着不错的两个后生,一个比一个饭桶。

 

两人在店里歇了一宿,第二日早起马不停蹄赶往京城。

“有没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啊?”

周泽楷无语,明明是你一直拉着我东逛西逛,不让立刻回家的吧。

黄少天去京城最大的绸缎铺子挑了些时新花样,又去珠宝行买些精巧的金器玉饰。

在周泽楷“你到底想做什么”的目光下,黄少天瞅瞅四下无人,把东西一股脑收进储物袋里,说道:“总不能两手空空上门吧。”

对应之前问他哪来的钱。黄少天嬉笑道:“存的娶媳妇的钱呗。”

周泽楷认为回家第一件事,应该领黄少天去趟相府的库房,把钥匙给他。周家在京城也算名门望族,家底拿出来是可以压人的。

 

到了外宅,黄少天又想翻墙进去。周泽楷硬是握住他的手腕,坚持道:“走正门。”

相府门前只有两个小厮坐在大石狮子背后避风,双手抄在袖笼里,脸上冻得红彤彤的。

“麻烦通秉一声,说周泽楷回来了。”

小厮未曾听过大公子名讳,他一说姓周,又衣饰考究,料峭寒冬里笔直挺立得跟雪松一样,自有一股子由内而外清华贵气流露,当下不敢怠慢。

不消片刻,朱门大开,先是一个容貌与周泽楷五分相仿的青年喊着“大哥”一路跑出,接下来呼啦啦涌出一群人,将大少爷迎了进去。

被一群人围杀都没这么难受,周泽楷偏偏不肯放开他,黄少天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好些人,有男有女,又哭又笑,热闹非凡。

好不容易人群散了,只留下自家父母弟妹。周泽楷才规规矩矩给二老行了大礼。说起黄少天,用的词是挚友,又觉得还不够,补充道,很重要。

周夫人一手攥着帕子,一手攥着儿子不放,要他讲讲这些年过得如何,吃了几多辛苦。

结果周泽楷还没提到黄少天讲的话多,只说,很好,请娘亲安心。

原来周泽楷在家气氛也会冷啊。

 

黄少天变戏法儿一样从身上掏出一堆子物事。

给周相的是两支百年野参,根须俱全。他手里千年的野参也有,只不过成精的灵物凡人体质经受不住,反倒成害。

送周夫人的是一匹鲛绡,薄如轻纱,入水不濡。

黄少天对周二公子笑道:“我见你也是习武之人,这柄短剑勉强能看,莫要弃嫌。”

最后才是白日里购置的那些绸缎金玉。

“留着赏人吧。”

周家人见多识广,如何不知黄少天先提出的几样不是凡品。只有周家小妹搂了一金丝楠木盒子的南海明珠,女娃娃咯咯笑着当成弹珠抛玩。

 周夫人心中忐忑,犹豫道:“上仙……”

“折杀我了。叫少天就好啦。周泽楷他啊,这些年……”

他口才极好,稍嫌唠叨。但周家人此刻就怕他不唠叨,齐齐盼着他多讲些周泽楷的事情。

母亲和兄弟听得聚精会神,连父亲都连连点头。周泽楷意识到,若黄少天有心想要讨好什么人,实在是件手到擒来的事儿。所以多年以后再见魏琛,周泽楷尚不能释怀。这个人某一日的悄然离去,成了黄少天一生之中,最大的遗憾。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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