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黄可逆,不拆。
云雨传说 (十三)
黄少天不以为忤,他真诚地惋惜道:“原本想指点你一二的。下次再要比试别客气,带上一粒离火丹当彩头,我这个人特别亲切,特别不吝赐教。”
人怎么能自说自话到这步田地,难怪他在“特别想砍死的修士”中名列前茅。周泽楷还看着他笑,跟这种人一路不觉得脸红吗?
周泽楷没有脸红,他谨慎道:“龙气不稳。”
“这是微草堂要操心的事啦。喏,此处须做场法事,彻底清除怨灵。还有那位爱牡丹成痴的长公主,特使记得去探望探望。我们功成身退,不惜的虚名。走走走。”黄少天陶醉了一下自身的高风亮节,又撺掇起周泽楷,“天快亮了,赶回去用饭,免你娘亲操心。”
“稻香村,茯苓饼。”
“知道你孝顺,现在过去铺子正好开张。”
两人拂袖走远,留下一地残花败叶……和一堆麻烦的善后。
黄少天,替蓝雨和微草又结下一道梁子。连带周泽楷都遭到了迁怒。
等到元宵节,宫里有消息送出来,长公主痊愈了。
周夫人跟儿子打听起微草使者的事,是不是修仙界的青年才俊,前途无量。
周泽楷还在琢磨措词,黄少天笑着对周夫人道:“要说修仙界的青年才俊,前途无量,谁能比过他?”
没有哪个母亲能对“你儿子生得好”这类称赞无动于衷,周夫人也同样,她笑得合不拢嘴。
黄少天能气死人,也会哄人,一张嘴,只随他愿意。
这份本事,教周泽楷叹为观止。
黄少天还没完,他开始编派刘小别。
“那个微草使者,您别看长得人模人样,其实一百好几十岁啦。就是棵人参,也成精了。”
周泽楷明白,黄少天意在提醒周夫人,修仙者与凡人的寿元差距很大,莫误了长公主终生。但这瞎话要让微草使者听到,刘小别又得找他决斗。
周夫人吃惊地看向儿子,周泽楷不能揭穿黄少天,只有点头。
周夫人再不疑有他。
罢了,还是传个消息给妹妹,让其打消与使者攀亲的念头,替长公主另择良配吧。
黄少天在周泽楷耳边小声笑道:“你也说谎,学坏了啊。”
什么叫做恶人先告状……
周泽楷坦然地回视黄少天,跟你学的。
周夫人端起茶盏,撇去浮沫,没沾唇又放了下来。她思量了一会,说道:“娘亲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周泽楷正襟危坐:“您说。”
“按理仙凡两重界,不该拿俗事烦你。但你毕竟是我的儿子,而且娘亲听闻,上仙也有双修一说?”
“嗯。”
周夫人期待地等着下文。周泽楷自觉问题已经答完。
终于来了。
又……冷场了。
想跟周泽楷双修的女修士多的是,别说双修,他要侍妾,人选也能绕着相府排满一周还有剩。可黄少天说不出口,他没心情。
黄少天起身道:“我想起来有样东西落在后花园里了,我去找找啊。”
周泽楷拦住他,目光澄明,“替你收好了。”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收好了啊我怎么不知道。
不知道就对了。你不就是想跑么?
周夫人见他俩拉扯,体贴道:“我跟泽楷只是闲话家常,少天你不用多礼回避。”
“哈哈哈……”黄少天干笑,“周泽楷面皮薄,我在这里怕他尴尬。”
“不怕。”周泽楷拉着他重新坐下。
“我儿可有意中人?”周夫人决定单刀直入。
周泽楷按着黄少天的手,那人的手指在他的掌心里微微发颤,他抬起头,声音温和而明晰,“有的。”
黄少天的手指握紧了。他造过无数杀孽、煞气深重,不拘礼法、不敬鬼神。但在他心底,天地间,唯有孝道不容任性。
周泽楷神色羞赧,却没有避开周夫人打量的眼光。
周夫人长出一口气,哪怕离家近二十载,她也是懂自己儿子的,那是做下决断不会变更的表情。
确实是有意中人,不是宽慰之语。
什么样的人,年貌如何,家世……修仙界不知讲不讲究这些。
“上仙用不用提亲的?”周夫人突发奇想,“迎亲是用七彩祥云吗?凤凰銮驾?”
“会去提亲。”周泽楷思考着,七彩祥云听起来很招摇。他不喜欢这样引人注目。
于是周泽楷说:“凤凰,有。”
黄少天什么都不想说。他喝完了一整壶碧螺春。
“这两夜没有宵禁,早些吃过晚饭跟少天换身衣服赏灯去吧。”
“嗯嗯。”黄少天跳起来,逃也似的出门了。
周泽楷跟着他进了聚云轩的厢房,随手设了个隔离法阵。
“大街上积着雪呢,穿红色好看。”黄少天没话找话说,把年前周夫人送来的紫貂大氅给周泽楷翻出来,“外头罩这件。”
周泽楷不声不响地搂住他。
“这些日子吃胖了有没有?我感觉腰围粗了一圈。”黄少天手上还拿着紫貂没处摆放,毛绒绒地堆在胸前。
周泽楷捏了捏他的腰侧,只捏到软绵绵的狐裘。
不再理会黄少天的絮絮叨叨,周泽楷的嘴唇压了下来,不满足于单纯地相贴,舌尖叩开牙关深入,寻到对方不安分的舌尖,纠缠在一处,于温暖湿润的逼仄之地追逐嬉戏。饮过绿茶的滋味,入口微涩,回甘悠长,携着洞庭碧螺春独有的花果香气。
抓住他,留下他,不许他若即若离,不许他在招惹完之后躲开。
毛绒绒的大氅被丢弃在脚边,黄少天双臂环抱着周泽楷,嘴巴光是亲吻都忙不过来。
“唔……”
周泽楷怎么还咬人呢,跟谁学的啊。
阵地向外延伸,下唇被啃得又麻又痒。黄少天抓心挠肝一样,他急切地,想抽身出来,又想挨得再近些,希望周泽楷停下来,又希望他能再用力一点。
修仙者的气息十分绵长,在水下呆上几天几夜也不妨事。
但现在黄少天透不过气来,周泽楷还在不紧不慢地咬他。
他终于喘吁吁地拉开距离,抱怨道:“你是不是不高兴我坑了刘小别,没给你机会探望长公主?”
周泽楷黑漆漆的眸子里像起了濛濛雾气,下一刻就要滴出水来。
那茫然的小神情让黄少天恨不得按住他再亲个一百遍。
“没有。”是有修仙者招惹凡间女子,荒唐一夕情缘。他既无意,自然不愿沾染桃花。何况他的世界里,早在十数年前闯进来一个桃花眼爱笑的小坏蛋。那人这样坏,做完坏事还理直气壮,跑开了也不许他走。
“我就知道你都知道。”
是啊,都知道。知道他爱耍心机,知道他爱欺负人,知道他喜欢自己……喜欢得要命。
“出了正月,回去。”
“哦。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总归要走的,你拿定主意就好。”
“先去溪山城。”
“你是不是想我再送你回千山城啊?”
周泽楷显然没这么想,他楞了一下,说:“好。”
黄少天有了一种挖个坑,然后傻乎乎跳进去的错觉。
周泽楷是天明以前离开的,没让家人送出城。
以他的性子,来得低调,走也不愿张扬。有修仙者作为后盾固然能叫家族一时繁荣,却不想因此招来修仙界的纷争。
再者,千里相送终须一别。不必徒增伤感。
跟两匹乌骓马(单方面)相处了一个来月,夜雨有些小小的舍不得,它从一匹马背踱步到另一匹马背上,来来回回,两匹马被它压得直哆嗦。黄少天忍无可忍地阻止了它对凡马的蹂躏,把花剩下的散碎银子都扔给马主人。马主人收到多了几倍的进账道谢不迭。
离开海洲国边镇,黄少天放出飞剑,周泽楷足下升起一团云絮状的法器,速度并不比黄少天慢几分,两人奔溪山城疾驰而去。
溪山城四季如春,山名白云,溪涧纵横。
易春阁作为蓝雨的前哨,坐落于鸣春谷内。出了正月,谷里开满淡白轻红的垂枝梅,金液池上常有白鹤鸿鹄逐波掠影。
易春阁原来写作宜春阁,花繁似锦的所在,要感慨什么“年年惜春春易老”纯属无病呻吟。但阁主梁易春在此操持了百余年,兢兢业业,不知不觉,此处就随了他的名号。
溪山城最有名的千日醉正产于鸣春谷,取自金液池的水,用易春阁独家的九酝春酒法酿出,细腻醇厚,让人一醉千日。
黄少天将那千日醉吹嘘了一路,自然要请周泽楷一尝此酒。
周泽楷考虑到饮酒之后去见长者多有不敬,便想推辞。
黄少天道:“急什么,醉了大不了今晚在谷中留宿,明天再去拜会魏老大也不迟。他不一定见客呢,刚闭关数月。”
梁易春坐着陪了两杯酒,笑道:“黄少要在这儿过夜,求之不得,我遇到修炼上的瓶颈,卡住多时了,正好讨教。”
“我不在,去慧剑峰问于锋不就好了。”黄少天随意道。
也难怪黄少天会这么说,梁易春是血道剑修,跟于锋才算同出一源。
不过,在蓝雨弟子眼中,黄少天当真算是特别亲切,特别不吝赐教的一个人。虽然话多了……很多。
外出月余返回,黄少天逸兴横飞,敞开痛饮了两碗,还想再添,忽自远处传来奇异的呼啸之声。
周泽楷辨了辨位置,西南方,摩星岭。
黄少天脸色一沉,酒碗摔落,“内门出了什么事,要召唤索克萨尔?”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