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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雨传说 （十九）

 

“那么让我来打头阵吧，无浪等不及了。”江波涛一声呼哨，一只避水兽拖着粗大的尾巴出现在织银湖畔。它头部似龙又似狮，身体扁平似鱼非鱼，布满黑色鳞片。

方明华笑道：“怪不得你要讨九水峰作为修炼所在，原来是为了这只趴蝮。”

“是呢。成天在九水瀑布底下玩耍，叫它都不肯上岸。”

“带我们沉到湖底吧。”江波涛拍了拍灵兽头顶的那对犄角，无浪亲昵地晃了晃脑袋，迫不及待地爬向湖面，巨大身躯入水，连一丝浪花都未激起。

在它身后，湖水自行一分为二，江波涛领头向湖里走去，方明华居中，周泽楷殿后。

下潜四五十丈后，方明华突然道：“这织银湖，比想象中冰冷啊。”

江波涛认同：“虽未着水，可越往下走越感到寒意逼人。”

“我们运气不错，碰上了冉遗鱼群。这鱼生长在极北之地，足见此地气候之寒了。”方明华说话间，便见一群怪鱼自远处游来，鱼身蛇首，竟还生有六足。

“此地离风雪矿洞很近，会不会是受到影响？”

“也许吧。都说鱼目混珠，这冉遗鱼的鱼目可比明珠珍贵多了，食之可于黑夜视物，能破魇阵。”

趴蝮性情和善，那群怪鱼也不惧怕，游近了瞪着双马眼般大小的鱼目围着它打转。

“那就都留下吧。”江波涛将天链唤出，那是柄模样奇特的剑器，未曾开锋，能如绳索一般屈伸。他手腕一抖，自剑身浮出一道道拇指粗细的电弧，随着水流波纹般逸散开来。

怪鱼生在极寒深水，何曾接触过雷击之力，纷纷电晕过去。无浪甩着尾巴，将冉遗鱼一一叼了回来，交给方明华收好。

方明华赞道：“小江这手漂亮，无一漏网。死鱼眼睛没有功效，须趁活物时食之。剩余的我先装进灵兽袋里养着。小周也来一条吧，湖底无光正好合用。小周？”

周泽楷似回过神来，应道：“好。”

江波涛问道：“小周在思考什么，可是有何不妥么？”

周泽楷犹豫了一下，说：“冷。不应该。”

江波涛想了想，“湖水冷得异常吗？地图上没有标明啊。”

“永生之泉。”

周泽楷这一提醒，江波涛反应极快，忙道：“永生之泉是温泉……看来百年里织银湖有所变化啊。”

“嗯。”

江波涛和方明华对视一眼，说道：“为今之计，只有以不变应万变了。打起十二分小心吧。”

方明华点点头，“埋骨之地处处奇异。刚才在上面，神识无法穿透水面。到湖底再试上一试。”

 

周泽楷之前是真走了一会儿神。他想起十四岁的黄少天跟他炫耀剑技。少年折了一枝柔韧的柳条，在相府的溪池边蹲下，举手间串起了一条红白锦鲤。

满池的红白锦鲤，但周泽楷认得那条是父亲最喜欢的，叫做金樱。底色雪白，红斑鲜艳，鳞片边缘嵌有金线。金樱从他出生时就在，长得特别肥美，足有一尺多长。

周泽楷很为难，不知是称赞黄少天好呢，还是不称赞他好。

金樱好看的花纹被柳条穿透，挣扎个不停。黄少天把柳条打了结，拎在手里往鹅卵石上摔打两回，金樱就彻底不动了。

黄少天还跟他说，鲤鱼肉太粗，腥味重，改天抓鳜鱼给他吃。

周泽楷拿帕子给黄少天擦了擦手，如果有改天的话，还是称赞他吧。

 

湖底泥沙细软，绿藻摇曳，蚌母自坚硬的贝壳中探出软嫩的斧足。

“当心脚下。”江波涛出声示警。

话音未落，一枚冰棱早从周泽楷手中射出，准确扎进蛇尾。

方明华辨认道：“蛇尾分叉，能甩出钩取猎物，是钩蛇。”

“小周出手还真是没有丝毫多余动作啊。”江波涛语气轻松，“可惜湖底下神识也无法传远，我只能扫过百十丈范围。织银湖千里烟波，可要大费功夫。二位觉得呢？”

方明华闭目探查，不久苦笑道：“我也感觉不出永生之泉的水灵气。如此天地灵物，不该毫无异象。”

周泽楷看向东南方，“有灵力波动。”

“与其漫无目的地乱走，不如碰碰机会吧。”江波涛洒然一笑，率先迈步，对周泽楷的判断竟是完全信任。

 

“讨厌的陌生气息。”东南方三百余里处的洞穴里，一个灰衣男子翻身坐起，他生得竖目金瞳，削肩细腰，偏偏身长过丈，站立时仿佛一根颀长的麦秸秆。

“一晃二十年，又是冲着此物而来吧。”麦秸秆把原先放在床头的冰枕一击而碎，从中取出拳头大的一块晶元。他牵动嘴角表情古怪，发出嘶嘶的笑声，忽然血口大张，吐出猩红长舌，将那块晶元卷吞入腹。

“我感应到一股浓郁的水灵气。”方明华对周泽楷说：“很快又消失无踪了。”

“嗯。”

“你也感应到了，那就不是错觉。”

“说明我们走的方向对了。”江波涛振奋了一下精神道：“不过宝贝也许是他人囊中之物啦。无浪，脚程放快些。”

得了主人的准许，无浪在湖水里撒起欢来，只不过它撒欢游水，依然是无波无浪，比鱼还滑溜。

大约一炷香后，周泽楷放慢速度，江波涛随即领会，问道：“近了？”

“十里。”

正在此时嘶嘶笑声传来，每笑一声，来人就靠近许多。

“果然是人族，许久未尝了。鱼虾蟹吃腻换个口味也不错。”

化形期的妖兽……

江方二人俱是一惊，周泽楷的声音通过神识传到他们脑中，“水蛟……五百余年。”

“还有一只趴蝮。妙啊，先拿你当餐前点心。”

“退至身后。”周泽楷径自迎上前去，无浪乖巧地躲到他背面。

江波涛略安下心来，能看穿化形期妖兽的本体，精神力修为须在妖兽之上。而小周的法力修为，那还用说吗？

江波涛朗声道：“原来是水虺前辈。”

对方勃然大怒：“瞎眼的人族！老子是蛟龙！”其实刚刚由水虺蜕变成蛟……

江波涛开打以前喜欢说上两句话，通常软中带刺，别有目的。这尾水蛟不去思考本体被看穿一事，反去纠结些旁枝末节……对敌经验不够啊！

趁着空档，江波涛的雷击术悄然准备就绪，他天链斜指，引动细密电网兜头罩下。与此同时周泽楷的银枪以横扫千军之势拦腰击出。方明华法咒轻念，湖底荡起一圈圈漩涡，将麦秸秆似的男人足部陷住。

上中下三路同时受敌。只一回合，麦秸秆便被打出原形。

一丈多长的水蛟，蛟皮上焦黑一片，鳞片参差不齐。

水蛟狂怒身体腾起，蛟头快如标枪，毒牙森然，狠狠向江波涛咬去。未及近前，周泽楷闪身杀至，银枪穿过蛇信入喉。水蛟痛极，利齿咬合，枪尖上却见蓝芒暴起，天雷轰然炸响。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对于水蛟来说，宛如冰封般凝固。它逃离的精魂被一股冷彻骨髓的力量冻住，它看见自己的蛟头炸裂，与身体分离。然后一杆银枪再次袭来，精魂碎裂。

 

骨龙深渊，苍白磷火一闪而灭，映出一块碎裂的玉牌。

冰魄死了？

 

冰魄是那位水蛟的大名，他还未向三个人族讲出他的名号，连本命冰属性法器都未祭出。

饶是江波涛头脑灵活，也停顿了一会才问道：“小周附在银枪上的那枚，可是霹雳引雷符？”

“是。雷击有效。”

江波涛的雷击术经验证对水蛟有效，而他恰好收到过一枚威力极大的雷符，那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杀妖兽，正是杜绝后患的霹雳手段。

不然凭三个凝液后期的人族，想弹指间灭杀一名化形期妖兽谈何容易。

水蛟经验太浅，敌人又太凶残。

江波涛一旦想透，就微笑起来。他没看错人。这个人，确实值得轮回倾尽全门之力去栽培。

 

方明华在水蛟腹内寻到一块皎如明月的晶元，喜道：“难怪感应不出永生之泉的下落，泉眼底下真正的灵物是被它吞了。”

他又一阵翻找，最后在蛟颈部掏出一枚新荔样的蛟丹，“难怪这货骄狂。水虺一族天生具有内丹，只要潜心修炼，在进入真丹境以前都不会遇到瓶颈。”

江波涛插话道：“不过它们有五百年一次的天劫呀。”

方明华自嘲：“说得也是。不过我还是认为渡天劫比瓶颈来得爽利。那种修为卡住不上不下的滋味太难受了。能活到天劫降临本身就是造化。”

江波涛劝慰：“一千年一次小天劫，三千年一次大天劫，言之尚早啊。”

“嗯，小周出力最多，你来分配这些东西吧。”方明华转回正题。

周泽楷收了水蛟尸身，把水晶元和蛟丹分别递给方明华和江波涛，“走吧。”

方明华并不意外，说：“不跟你客套，毕竟我是奔着它来的，此行无憾了。”

江波涛还在推辞：“水蛟内丹对水灵根辅助更大，小周留着自用吧。”

周泽楷指了指无浪，“给它。”

无浪听懂了周泽楷的意思，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背以示好。

江波涛被它逗乐了，如此再推脱未免矫情，也就一笑收起。

 

听黄少天说，夜雨爱吃蛇肉，不知道蛟肉行不行。

夜雨不爱亲近他……似乎也不爱亲近黄少天。

鸟类顺着毛摸会有用，但夜雨是那种无论顺着毛摸，逆着毛摸都没用的很骄傲的鸟，它根本拒绝爱抚。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