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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黄可逆,不拆。

周黄 行云布雨 (九)

两人天黑前寻了家客栈歇下,几个随从坚持住在隔壁轮流守夜。

“你们喝喝小酒找点乐子,临着条街刚刚路过的那家揽月楼就不错,有一味太白鲈鱼鼎鼎有名,用山泉水清蒸,梨花白除腥,鲜嫩无比,快去尝尝。”小半日功夫,这城中大小场所黄少天已然打听得清清楚楚。

何止不错,那是泉州城最大的一家百年老店。

一个随从笑道:“我的小爷,揽月楼的一条鲈鱼二两银,属下可不敢随随便便找乐子。”

“是吗?”黄少君对于银钱的概念有了些深入了解,咋舌道:“那茶点想必也不便宜。去喝茶的文人士子都是什么来头?”

那随从十分机灵,“要一壶茶清谈半天,还能蹭着听个曲儿,上百文钱勉强花得起。”

酒肆茶庄消息流通得快。您老张口就来的名菜那些个酸腐书生并不会点。

“原来是这样。”黄少天笑了笑,“赶明儿我们也去附庸风雅一回。”

随从垂手道:“这客栈里有饭食,我们今晚不出去,叫些在屋里吃就够了。”

黄少天操心安排:“烫壶热酒,驱驱寒气,要有肉。”

众人忙谢过黄少君。

 

客栈上房收拾得整洁,油灯擦得锃亮,一经点燃,昏黄如豆,升起缕缕黑烟。

“怪不得说人间烟火。”黄少天对着那突突跳动的火苗,徐徐念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

周泽楷见他凑得太近,怕油灯燎着了头发,指尖微动,弹出一道疾风熄了火。再熏上一阵子,黄少君那素净的小脸上保管全是油灰。

“干嘛干嘛?我这儿酝酿情绪呢。”黄少天笑兮兮的,他二人夜间视物如常,不读书写字,点不点灯无所谓。

“熏眼睛。”你那个酝酿情绪的姿势,黑灰要飞进鼻子里去。

周泽楷推开窗,让青白的月光透进来。

“好吧,月色挺好啊。不过起风了,北风吹得紧,明早要冷啦。”

黄少天想起周泽楷刚来仙岛那一年,冬天落了雪,他高兴得敞开窗户要伴着纷飞的瑞雪入睡。那一年周泽楷体内的仙灵之力尚不足以御寒,经不起他突如其来的爱好,后半夜都蜷缩在他怀里。周泽楷睡相安稳,黄少天怀里多出个蜷缩的团子,马上明白小家伙是冷了,心下内疚不已。好在黄少君体温高,作为暖炉相当适宜,周少君一觉醒来,也没什么不舒服。

而今周少君既然能化出麒麟真身,便是宿在雪地里也不会受寒了。

黄少天还是逗他:“窗户大开,半夜觉得冷,许你抱着睡。”

“嗯。”周泽楷对他的玩笑习以为常,径自脱下外袍搭在椅背上。

碎霜从那外袍的袖管里爬出来,想往他中衣里钻。

小东西夜间是睡在熏笼上的,客栈里没有准备,黄少天吩咐伙计送来一木桶热水,周泽楷给它灌了个汤婆子,棉布包着放到床角落里。碎霜这才不黏着他。

黄少天用剩下的热水和周泽楷洗了洗手脸,一道躺在床上说闲话。

老样子,黄少君说话,周少君闲着。

“忘了还有个更怕冷的,该让它和荒火呆一起。它怎么还不冬眠?”

周泽楷摇头,他也没养过蛇。——荒火不乐意照顾小东西,“它还不够塞牙缝”。烦烦惊道:“你的牙缝有那么宽?”它翅膀平摊,比了个碎霜的长度。两只鸟又打起来,周泽楷就一直随身带着小东西了。

碎霜听黄少天提起荒火,不自在地往角落里扭了扭,藏到汤婆子后头。不要啦,荒火好像不喜欢我。

那瞬间低落的小心情,让黄少天都不忍嘲笑它了。

 

城中比不得仙岛安静,连周泽楷也觉得吵闹。记忆里的边陲小镇,入夜了只闻风雨,没这些喧嚣人声。当然了,以前他没有这样的目力与听力。

黄少天饶有兴致地从繁杂的人声中辩出金石丝竹之响。

“有人唱歌,音色动听,估计人也是个美人儿。”

黄少天喜欢漂亮的玩意,漂亮的人或兽,周泽楷对美丑无甚执念,反正黄少君特别自恋,认定了麒麟最尊贵,他家的麒麟最好看。

琵琶婉转,女声娇柔,别有一番缠绵韵致。那唱词是:“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黄少天前两句听得似懂非懂,后面两句就明了了。

不料那优伶将香山居士的一首隐晦情诗唱完,弃了琵琶,竟清唱起道君皇帝的一阕奔放淫词。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合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这回风味成颠狂,动动动,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黄少天气哼哼地去堵周泽楷的耳朵,“没羞没臊的,瞎唱什么呢。睡了睡了。”

周少君的耳朵都让他给捂红了。

周少君打出几道法诀,设下简易的隔绝法阵,挡住声音与寒风,“可以了。”

“哦……哦。”黄少君讪讪地松开手,好像显得他刚才多此一举似的。城里的女孩子比仙岛上的妖精会引诱人,他要保护他家小周麒不受荼毒。

碎霜悄悄地追着自己的尾巴尖玩,你们在说什么呀,碎霜听不懂。

 

隔日黄少天起了个大早,他有择席的毛病,宿在外头睡不太熟。周泽楷倒是能够随遇而安的,他面朝着床内侧,还未睡醒。碎霜趴在汤婆子上,瞪着双碧森森的大眼睛,无所事事地守着小主人。

黄少天也不去吵他,五心朝上,吐纳练息了小半时辰。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穿衣之声,周泽楷看了看天色,“卯时三刻了?”

“嗯,那家玉器铺子要过了卯时才开门呢。”

他们昨日行至西街,感应到些许的仙灵气息,依循灵气而走,在一家挂着“和记玉铺”的牌匾下停步。铺子已经打烊,黄少天与周泽楷一商议,便投宿于玉铺对面的客栈。

“别去太早。”

“为什么?晚了叫人买走了呢?”

“呃……”周泽楷很难解释黄金有价玉无价,买玉不可操之过急的关窍。

好容易捱过了卯时,黄少天惦记着铺子里的玩意,却被周泽楷拉着多逛了半条街,买了两块海棠糕才踏进店中。

铺子台面上摆了些成色普通的璜珮钗环、镯子戒指、各类玩器摆件。

掌柜见他们年纪小样貌衣饰却不俗,满脸堆欢迎上来,不住地介绍,把那成色普通的货物吹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

他俩略略看过,掌柜察言观色,又说还有更好的在里头,两位小公子对什么东西有兴趣尽管提来。

要黄少天说,这些成品一概是“美则美矣毫无灵气”,灵气所指的方向确实另在里头。

“去里面看看。”周泽楷轻声细语的,甚至还有几分腼腆。

那话语却是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仪,掌柜不由自主地点头照办,在前头领路,将两位小尊客请去内室。

 

一进内室,掌柜脸色登时难看起来,发作道:“昨儿送来的原石怎么还堆在这里!让客人瞧见像什么样!快些搬走!”

黄少天拦阻他,“等等等等,放着罢,我们正想看看原石。”

掌柜一愣,看原石?到底是富家子弟不通世故,多年的匠师还总走眼呢,你们小小年纪能看出什么好赖。

黄少天装模作样地一一观视,最后站到块磨盘大小的石头前。

那是块重逾百斤的流水料,皮壳厚实、完整无裂,叫最有经验的师傅来看,也只能说是赌赌运气。运气不好偌大一块原石连个玉牌子都取不出。运气好,等运气好了再说吧。

“小公子想要这块?”

黄少天漫不经心地说:“嗯,我爹说大石头好玩。”

你爹只告诉你这个吗?真坑啊……难怪挑了块最大的。

另一位小公子,您也觉得好玩吗?

周泽楷更干脆,抬起手挥了一下,“就这块吧。”

你兄弟……也挺坑的。

黄少天背着手踱了两步,信心满满,“掌柜明人不说暗话,报个价吧。”

黄少君的自负浑然天成,不用装就很像。

掌柜决定坑他一坑,故作踌躇,“您看这块原石这么大……”大有个毛用!讲别的我怕你听不懂!

黄少天说:“少废话!”

周泽楷转过头去忍笑。

掌柜一付忍痛割爱,痛不欲生的表情,“今天头一桩买卖,就算您纹银五十两。”

黄少天吃惊地张大嘴巴。

周泽楷也转回头,他黑漉漉的眸子里水光盈盈——憋笑憋的,看起来很是惊慌失措。

掌柜估摸着他吓到两个小少爷了,竖起短肥的手指,“三十五两,不能再少了!”

“哦哦。”黄少天推了推周泽楷,“付账吧!”

 

掌柜命人把石料抬去他们住的客栈里,两位演戏演到底,总不能腰杆一沉,单手抓起百余斤的原石拎回去。

做成一笔生意,掌柜颇为开怀,多送了两枚碎边角料的玉石戒指给周小公子压压惊。

“金为白,火为赤,水为黑。这块原石水灵气如此浓郁,是墨玉墨底的和田料没跑了。回去找玉雕师给你照真身雕琢成黑麒麟,我还愁仙岛的库房里没有这么大块的墨玉呢。”

周少君当年拿着黄少君项圈把玩时,黄少君的随口一诺,始终不忘。

“嗯。”周泽楷在想另一件事,碎霜多少受了天劫影响,先天不足,有了墨玉养魂,大概能够健壮些。

君子爱白,妇人爱翠,这墨玉在凡间作为饰品实不受推崇,原石开出来价值也就在五十两左右。无商不奸,那玉铺掌柜总算做了回厚道生意。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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