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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雨传说 （三十四）

 

从客栈后门走出，通过一段狭长昏暗的石阶，进入山谷腹地，便是灰角的地下黑市。

这里没几间固定的商铺，人来人往，交换所需，热闹程度不逊于外头的市集。黄少天扫了两眼，交易双方多隐藏了容貌，摆出来的货品成色比寻常市面强些，想来更贵重的东西还需近一步的深入交流。财不外露这样的道理，大家都懂的。

周泽楷没来过这等龙蛇混杂的所在。他知道的是自古黑白不分家，根基深厚的老字号店铺，掌柜人脉多资源广，又是地头蛇，能在黑市上换取的东西，通过掌柜肯定能搞来。

没多少求不到的材料，给钱、办事而已。

周泽楷与人情练达无缘，然而能世事洞明却也足够了。

他与黄少天混进地下黑市，自是另有所图。

 

尤一的地下宫殿叫作一言堂，打开门做生意的。——爱买买，爱卖卖，不买不卖滚蛋，老子说了算。

尤一见到周黄二人没什么反应，哪怕二人未易容改装，他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等黄少天拿出那截剔髓龙脊他就有反应了，随即让手下的鉴宝师拿去鉴定估价。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鉴宝师出来，附在尤一耳边说了两句话，尤一面露喜色，整个人都亲切起来，“单单这截龙脊，市价大约八百万灵石。如果客人手上还有同等成色的，价格可以更高。”

那位公子模样的人始终低着头自顾自地玩着掌中的扇子。

小厮摇手道：“没了没了。只有这一截。”

尤一很失望，又说：“如果客人急需灵石，可直接向本店出售这件货物。八百五十万灵石，我当交个朋友。如果客人想参加灰角今年的拍卖会，等交易成功本店会抽取百分之十作为报酬。没有货物单纯想参加拍卖会每人需缴三千灵石。”

小厮想也不想地说：“我家公子想参加拍卖会。”

听他说“我家公子”，一直玩扇子的那位抬头向小厮笑了一下。平淡无奇的一张脸，竟然透出几分动人的颜色来。

“可以。”尤一十分爽快，把鉴宝师准备好的檀木牌子递给那小厮，上面刻有货品名称和估价。他再拍了拍手，进来一位身材窈窕，面覆薄纱的绿衣女子。

“带客人去天字阁三号房，等待本月十五日的拍卖会。”

 

拍卖会一早有侍女来请周黄二人。

会场位于中央，四周均是设有禁制的独立雅间，参与者无法窥视彼此。

黄少天打落座便不停地跟周泽楷嘀嘀咕咕，侍女司空见惯一般，面无表情地侍立一旁。

巳时拍卖会开始，作为开场拍卖的是一只未断奶的暗夜猫妖，乌云踏雪的毛色，一对祖母绿猫儿眼，煞是可爱，起价一万灵石。

暗夜猫妖攻击性不强，有辟邪镇鬼的作用，在修炼某些秘术的人手中，可通灵。

黄少天兴趣索然，“这玩意儿最大的作用是讨妹子的欢心吧？”

周泽楷建议：“买只给小卢？”还能讨小孩儿欢心。

“少宠他了，成天上蹿下跳一刻不消停，别给他撩猫逗狗的机会！”

“哦。”

这惋惜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小猫妖很快被一位声音清灵的女修士以一万五千灵石的价格拍下。

接下来的灵宠有食人蛛、嗜灵猴、金花蟒等等，品质都不错，在周黄二人眼中，却不够看了。

周泽楷稍后拍了一枚“虎之印”。

印章大小的迷你白虎，可在瞬间化为一只凝液后期的成年猛虎。

黄少天点评：“对你来说，小白虎的战斗力太鸡肋了。”

周大掌门说：“好玩呀。”

“好好好你开心就好。”

很少见的傀儡术，回去会被周泽楷拆散了玩儿吧。

黄少天替徐景熙拍下了红炎法杖和红炎长袍，一攻击一防御的火属性灵器，正合他用。

攻击性的高阶灵器较为少见，上品灵器吸血光剑、赤野狂刀都拍出了不错的价格。

冷鹰之靴作为提升速度的辅助灵器也颇受追捧。印山重铠更是引起争抢。印山重铠由印山木制成，印山木长于印山石间，水不能腐、火不能燃，每寸木料重逾山石，炼化后却轻若鸿毛。一言堂拿出的这副重铠上有二十八层禁制，是一样上品的防御灵器。

 

再有一些炼丹炼器材料的拍卖后，尤一登场，宣布最后几样压轴的物品。

第一件真丹期的剔髓龙脊拍出了一千万灵石的高价。

第二件，化神丹。尤一将墨绿色的丹药倒在玉盘里，浓郁的药香即刻弥散整个大厅，仔细辨察，丹药上尚有两条银色暗纹。

“是下品化神丹。”

“化神丹还谈什么品级，俱是有市无价之物。”

“哈哈哈此物老夫志在必得。”

“谁人不想要，价高者得。不要废话了，快开始吧。”

尤一很享受众人的反应，高声道：“下品化神丹，起价，五百万灵石。”

“六百万！”

“七百万！”

“七百五十万！”

……

叫价声此起彼伏。

周泽楷和黄少天相视一笑，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相同的猜测。——荣耀大陆五百年内，以丹药一技封神的，唯有方士谦。化神丹到了，方士谦必不远矣。

“既然能拿出一粒拍卖，他手上肯定有存货。我们别在拍卖会上凑热闹了。”

黄少天对于丹药的态度是“未必要吃，一定得有”。他搜罗的各种丹药，多半进了同门的肚腹内。

 

“第三件，我敢说在座的没人没听说过。”尤一卖了个关子，满意地听到催促声四下响起，才命两名壮汉将东西抬上。

“我没看错吧！是战矛却邪！”

“一叶之秋生死不明，想不到本命法器流落到此。”

“听说此人逆天改命，引来三色雷劫。”

……

黄少天像是早有所知，他意思意思地感慨道：“嘉王朝也是惨。从个人角度说一叶之秋够狂，被雷劈死未免可惜。从蓝雨角度说，死掉的一叶之秋才是好一叶之秋。”

他话题一转，又道：“孙翔这小子野心不小啊。你不担心他以后影响你的位置？”

周泽楷眨了眨眼睛，那意思是为什么要担心。

黄少天笑起来，“行了，当我没问。”

他家这位对轮回，何曾算计过个人得失。

轮回邀请了近些年来风头正劲的孙翔作为客座长老。这小子开出的价码便是法宝却邪，并说此物流于灰角，会出现在今年十月十五的拍卖会上。

适逢周泽楷应邀走一趟灰角，轮回长老们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

江波涛也没怎么叮嘱，反正黄少跟小周同行，总不能摸不着门路。

黄少天这边和周泽楷说笑，台上尤一示出底价：一千万灵石！

“一千零五十万。”

“一千一百万。”

“一千两百万。”

“一千两百五十万！”

“一千五百万！”

……

周泽楷也不开口，他写了个数字，身旁的侍女娇声念出：“两千万灵石。”

黄少天跟他咬耳朵，“轮回长老们给你的价位是多少？”

周泽楷比出两根修长的手指。

“……”一次就交底，果然是周泽楷的风格，毫不拖泥带水。

“再有人加价怎么办？”

“再贵没必要。”

周大掌门买东西很爽气，从不讨价还价。

四周也静默下来，看来两千万是很多人接受的上限了。

“两千万灵石一次。”

“两千万灵石两次。”

“两千万灵石，成交！”

 

拍卖会结束不久，周黄二人未曾离开，他们收到块“一团乱草”（黄少天语）的玉牌，根据牌中记载的地址来到隐在黑市死角的一处建筑内。

开门的是王杰希。

黄少天叫道：“怎么又是你！”

王杰希扭头往里走，“还有韩文清。”

黄少天说：“好吧那还是你吧。”

方士谦笑道：“黄少和周掌门刚参加完拍卖会吧。先饮些灵茶。”

黄少天跟周泽楷紧挨着坐下，皱了皱鼻子，“还是方神大方，这一杯灵茶，抵得过三个月打坐修行。”

他把杯子递到周泽楷唇边，“你尝尝。”

周泽楷就着他的手饮了一口，“你也喝。”

王杰希被他俩闪得左边眼睛更大了，我记得我让英杰倒了两杯茶？

韩文清目不斜视，安如磐石。

等两人喝完茶，黄少天催问：“方神现在总该告诉我们半年前叫停比武大会的缘故了吧。”

“正要解释此事。我出海五十余载，侥幸凝结真丹。近年来偶然察觉到海族异动。他们正于密处修建祭坛，快则三年，慢则五年，海族将举行血祭。”

“啧，这消息，该通知的是掌门师兄或者李轩吴羽策吧，他们业务熟啊。”黄少天促狭道：“再不济还有百花，他们的狂剑士爱卖血，同时提供鲜花素果，又有血又能祭。”

方士谦岂会被他干扰，笑了笑继续说道：“血祭需要一万名凝液期修士的精魂，用来唤醒海族先祖之灵。海族领域三倍于我荣耀大陆，但开启灵智的生物却远远不及。”

黄少天是不能安安分分听故事的，他推测剧情，“是说他们打算抓人族修士去血祭了？真会想，拿人族的精魂召唤海族先祖，考虑过海族已故先祖的心情吗？万一召唤出的是人族先祖之灵呢……”

“直说打算吧。”韩文清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黄少天愈来愈远的掰扯。

“我想请诸位联手，共御海族。凝液期弟子可以说是我们各派门的根基与未来，若被各个击破，后果不堪设想。”

“共御？”一直没出声的周泽楷说话了。

对多数人来讲，他说了等于没说。方士谦耐心问道：“周掌门有什么看法？”

黄少天替他说了，“他是想问为什么不主动出击，摧毁他们的祭坛。”

周泽楷点头，“嗯。”

这……这个是双修的成果吗？

既然双修有效，你们为什么不互补一点！一点就好！

方士谦苦笑道：“因为我暂时还没有得到祭坛具体的位置。”

黄少天听出他话中有话，“暂时……你布了暗子在海族？”

“可以这么说吧。”方士谦暗暗一叹，这两位表面上一个话多得收不住，一个话少得问不出，心思却都是极为敏锐的。

“海族人排外，想深入高层不易。那一位……混迹海族数十年，对于此事也只是听闻了大致计划。为了他的安全，我不能透露更多。列位若信得过我……与他，还请出手襄助。”

韩文清率先道：“韩某义不容辞。无论找不找得到祭坛，一场大战都无法避免。”

方士谦神色凝重，“是。不过若无法及时破坏祭坛，大战一发生灵涂炭，不知会招来什么邪物。”

黄少天积极表态，“坐等也不是我的风格，要不要潜入进去，杀几个高阶海族？”

“然后惹怒海族，对我们的低阶弟子下手报复吗？”王杰希不冷不热地说。

黄少天反问：“我出手会留下痕迹？左右都是要战，你的顾忌有用吗？”

王杰希冷冷道：“你有能耐把海族的高阶修士杀干净了。不然最好时刻顾守蓝雨，尤其是你家小剑客。”

以他们的修为，在荣耀大陆多数时候是能够横行直走的，可他们身上无不肩负着一个派门的兴衰，有时难免缚手缚脚，不得妄为。

王杰希的顾忌黄少天当然明白，他们今天聚集一处，商议的便是门下弟子生死攸关的大事。

王杰希这个人视微草更重过自身修行。黄少天怀疑如果为了微草堂的未来要王杰希去祭祀，他也是肯的。

黄少天没有喻文州那么厚道，他说：“这个不劳你操心。我大蓝雨有掌门师兄坐镇。你还是担心你家的高英杰，离了你会不会哭鼻子。”

周泽楷突然问道：“喻掌门的意思是？”

“怎么突然说起掌门师兄？”黄少天一愣，恍然道：“方神联系过掌门师兄！”

“喻掌门心思缜密，足智多谋，我有请教过他。他的意思是严防死守、示敌以弱、诱敌深入、一举歼之。”方士谦说：“当然，黄少和周掌门的意见也很重要。”

王杰希说：“不错。周掌门的意见很重要。”

黄少天装作没有听到王杰希的补充。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