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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的武者，要么在当兵，要么在当运动员，还有在当戏子……呃，当演员的，混得好的是打星，混得不好的是替身。开武馆授徒，那得先考出资质。

周教主很清醒，他身负再多的武功秘笈都难卖出去。出版？付费下载？谁要给看起来像是一派胡言天书似的玩意花钱啊！传统武侠小说流派已经没落了。出来江湖上混，没灵根、没系统、没道具，最最关键的——没后宫，小说没人要看的。

中医快成伪科学了，武功秘笈还想混成工具书吗？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认真考级，才是娃娃们应该做的事。

周泽楷摊开《过好寒假》做功课。

快到十点了，黄少天怎么还没来找他一起写作业？

周泽楷刚念及黄少天，黄少天就出现了。

他喜气洋洋的，没拿作业本，说要给周泽楷看个大宝贝。

黄少天给周泽楷看过的上一种宝贝，是养在玻璃缸里的二十来只白玉蜗牛。黄少天抓起一只小宠物，让它在手掌里缓慢蠕动。软绵绵、滑腻腻、凉丝丝的，可舒服了，楷楷想不想试试？——黄少天如是说。周泽楷当然不想。他既不想感受“蜗牛精华霜”般的美容效果，也不想拿生菜叶子喂害虫。哦，白玉蜗牛除了卖给某些兴趣爱好别致的人群当宠物，它最主要的作用，是一道美食，营养丰富，含有多种氨基酸。

男孩纸的爱好啊，玩泥巴，抓虫子……还真是亘古不变。换个内向胆小的孩子，能被黄少天的宝贝们吓哭了。

周教主冷静地跟黄少天去看他的新宝贝。

 

黄妈妈正愁着呢。

春节前后走亲访友是常态，相互送点年货。这天上午有位亲戚送了只鸽子来。俗话说一鸽胜九鸡，红烧、盐焗、煲汤，乳鸽怎么做都好吃！可这位亲戚送来的鸽子是活的。鸽子那么可爱！你们怎么可以吃……不是，活的鸽子，要怎么杀？

黄妈妈推给黄爸爸，黄爸爸……黄爸爸也不会杀鸽子。黄爸爸忆苦思甜，说起少年时代，他在院子里杀鸡，战战兢兢拿刀抹了一半鸡脖子，竟被鸡挣脱了去！那歪了半只脑袋的战斗鸡满院子飞奔，鸡血洒了一地，堪比凶案现场。他从此有了心理阴影，鸡啊鸭啊鹅啊，都请菜市场的人收拾好了再拿回家。黄妈妈斜了他一眼，你怕不是编的吧，还把自己编得那么怂。黄爸爸宁可认怂也不愿开杀。

两人这边商量，那边黄少天睡醒了。他揉着眼睛，被客厅里的动静吸引。

“咦？我们家里养鸽子了！我要叫楷楷来玩！”

这就样，周泽楷看到了临时放置在阳台上的鸽子。为了食用人工饲养的肉鸽，再普通不过的烟灰色。

黄少天却在畅想给小可爱取个名字训练它送信等等事宜了。

周教主略感苦恼，信鸽由专人饲养挑选，讲究血统与品相。轮回教中养着一批传递讯息的优秀鸽种，不如手机安全快捷。而它是用来吃的，毫无血统品相可言，出生即被剪过羽翅，无法飞翔。

实话实说会不会太冷漠了？

黄少天：“叫它黄咕咕吧！”

咕咕就咕咕，让它随你姓是图什么呀。

黄少天：“以后派它去找你，你听到声音就给它开窗户。”

周泽楷：……

黄少天：“要跟穿云打声招呼，不能扑倒黄咕咕。”

穿云是专业犬，不会随便扑鸽子。

杀伐决断的周教主：……长痛不如短痛，要不直接把这只肉鸽的脖子拧断吧。

 

黄爸爸要是知道周教主的本事，一定会拜托他施展不见血的手法料理掉这只麻烦的年货，然后告诉黄少天，咕咕走路不小心撞断脖子挂了。黄家父母和周教主一时心软，让黄少天多养了几日咕咕，导致后患无穷。

黄同学给它喂小米喂绿豆喂青菜，阳台上一滩滩的鸽子屎，谁养谁知道。

大年三十，黄妈妈忍无可忍，窗户大开，冷风嗖嗖地往屋里刮。阳台太臭，需要通气。

黄少天在周泽楷家里写完了《过好寒假》，无事一身轻，回来就听黄妈妈宣布，咕咕从窗口飞走了。

黄少天眨眨眼睛，问道：“那它找不找得到回家的路啊？”

周教主：……

再鬼灵精怪的小孩还是小孩，考虑问题很天真。

可惜周教主只猜中了开头。

 

大年初一，周妈妈和周泽楷一起写对联。房间里温暖如春，两人各自占据一高一低两张书案。书案上红纸摊开，砚台里墨汁新蘸。

周妈妈自儿子通过书法五级考试，也跟着报名学起了写大字。周泽楷练字，她就练字，其他家长都开玩笑说这真叫陪太子读书了。当娃爸娃妈不容易啊，扔下多少年的书本还得拣起来重读。周妈妈一笑也不解释，她其实乐在其中，读书习字能让人静下心来。

周教主凭武功独步天下，现在却被称赞一笔好字，满身书卷气，也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此时，案台上一盏重瓣水仙盛开，叶片青葱、白花黄蕊，释出幽微清香。母子二人端正地坐在椅子上，抬臂、悬腕，待将春联一气呵成。

突然间杂乱的敲门声打破了满室宁静。

大新年的谁这么莽撞乱敲啊。不会按门铃？别是哪家熊孩子胡闹吧。

周妈妈去开门，门外是一个小孩子，哭得稀里哗啦。

周妈妈吓了一跳，连忙问：“少天怎么啦？好孩子快别哭了出了什么事情跟阿姨说。”

“我、我离家出走了呜呜呜。阿姨你可不可以收、收、收留我呜呜呜……”穿着连体霸王龙棉睡衣的黄少天哭到直抽抽。

总是笑容灿烂的小孩哭起来怪叫人揪心的。

不过，离家出走投奔邻居，这距离是不是太近了？

黄妈妈表情尴尬地站在对面。

周妈妈和黄妈妈交换过眼神，侧身把黄少天让进屋。

周妈妈很是忙了一通，她一边要听黄少天说话，一边要跟黄妈妈发消息交流，一会儿拿热毛巾给黄少天擦脸，一会儿拿湿纸巾帮黄少天擤鼻涕。

周泽楷倒是通过黄少天断断续续的几句话先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事情很简单。

黄妈妈昨天告诉黄少天鸽子飞走了，今天午餐炖了锅黄芪乳鸽汤。

黄少天一看到鸽子汤就明白上当受骗了，黄咕咕没有飞走，它变成了一锅汤。

这事办得比当着儿子的面杀鸽子更叫儿子伤心。

嗯………周教主不会认为很残忍，一只用来吃肉的鸽子而已。怎么说呢，黄阿姨太低估自家儿子的智商了？

黄妈妈在微信上就是这么跟周妈妈坦白的，她可后悔了。

“谁想到他能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啊。”

“你知道他一看到鸽子汤什么反应吗？他直接冲进厨房里翻垃圾桶去了！”

“幸好鸽子是拿出去让人加工的，他没翻到证据。”

“没翻到证据他也一口咬定是我和他爸杀了黄咕咕了。”

“黄咕咕就是那只傻鸽子。”

“唉，我该骗他是鹌鹑汤的。当时太心虚了。”

周妈妈：……

鹌鹑小了点吧。你儿子的逻辑思维能力挺强的。前后两天功夫发生的事瞒不住他呀。所以我老觉得他聪明得像穿越来的。

 

周教主不会哄哭闹中的小孩。

黄少天虽然是个小孩，他平常跟成人说话沟通都没问题，不哭也不闹。

周泽楷干巴巴地问：“吃不吃炒杏仁？”

黄少天抽噎了一下，回答得挺迅速：“吃。”

周妈妈捂住嘴想笑，还是同龄人了解同龄人。她起身去拿干果和蜜饯，顺道给黄妈妈报信，少天情绪稳定，我留他住两天，不碍事的。

黄少天的气性不算大，养几天黄咕咕能培养的感情有限，他主要是难过被爸爸妈妈欺骗了。一时间像天塌地陷，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会儿他吃点喝点，抱着小伙伴的狗狗撸了几把，就算哭完了。

周妈妈邀请他一块儿写春联，他挥毫题了诗，“我花开后百花杀，满城尽带黄金甲。”这不伦不类的两句不是对联，杀气腾腾，尽显黄少天有文化的小学生本色。有文化的小学生，连离家出走也是无风亦无雨，不用睡天桥，不委屈自个儿的。周妈妈笑着收起黄同学的“墨宝”，领两个娃娃辞旧迎新贴春联。

两只团子双双仰起脸，帮周妈妈端详春联贴得正不正。福字倒过来，新年新气象。

这是周教主在新世界过的第二个春节。

他素来心志坚定，何种困境皆会迎难而上。来到新世界里，彷徨有之，困惑有之，尴尬复尴尬，令他珍之重之的，是这烟火人间的脉脉温情。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