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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雨传说 （二十一）

 

夜雨当然没打算对山犭军下杀手。它曾经飞到过郑轩的药圃里，吓呆了一只看园子的虎皮鹦鹉。那鹦鹉以前会摇头晃脑地念上一整首的“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被它惊着了之后就只会一叠声地喊“大大、大大”。

郑轩为此消沉了好几日。黄少天也不许夜雨去他的药圃了。

药圃里的紫芝一大片一大片，脆生生，好味道。

通灵智的飞禽那么多，干嘛拿只傻鸟当宝贝。

夜雨决定对山犭军温柔点，弄死了或者弄傻了，郑轩又得消沉。他成日里没精打采的，再消沉，万一想不开多造孽。

夜雨耐下心来充当说客，它咕咕唧唧地说：“追了你一路的那位想收你当灵宠。”

山犭军咧咧嘴，恢复笑脸，跟夜雨提条件，“那他得保护我。不让你欺负我。”

瞧这点出息！瞧这点追求！夜雨好想再扇它。

 

“白狼王真不死心，又追上来了。你看中的那只风行兽到底怎么得罪他了？”黄少天负手立在飞剑上，与白狼王遥遥相对。

化晶初期的妖兽啊，他还没斩过。黄少天舔了舔牙尖，心头杀机顿生。

郑轩轻飘飘地跳下飞剑，与黄少天拉开距离，一副“狼王交你了”的姿态。

山犭军没怎么得罪白狼王。它就是奔出矿洞前三口两口把狼王守了近一个月的黑檀汁果实嚼碎生吞下肚了。那果实百年结一次，能助走兽腾空，提升遁速。对方要弄死它出口恶气罢了。

“是个硬咖。”黄少天神色一凛，嚷道：“停停停停停，让你停下没听到吗？我们打个商量呗。你跟那货有什么恩怨自行解决，我们不插手如何？”

白狼王在百丈之外停下，警惕地打量着黄少天和郑轩，还有更远处，按着山犭军的金翅大鹏鸟。然后，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断。他仰首长啸，发出一声苍茫悠远的“嗷呜”，召集狼群。

郑轩心里拔凉拔凉的。

因为在白狼王仰首的一瞬间，黄少天冲了出去。

人与飞剑化作一道宏大瑰丽的金光疾驰，比夜雨方才的振翅还要快。

剑气暴涨，去势如虹，闪电一般锐利。

无与伦比的迅捷，无与伦比的锋芒。

剑修最强极招，人剑合一，出！

剑光起，血飞扬，狼王殁。

快，不及眨眼。利，透体冰凉。

剑影落，黄少天仍然负手站立，仿佛冲出前的那个架势动也未动。

飞剑在他神识驱动下，一个乖戾的兜转，刺穿狼王逃逸的精魂。

狼王打算鏖战，是心思动摇，露了一丝怯意。

破绽，正在此刻。

黄少天焉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一点犹疑，可致命。

郑轩过了好一会儿，才悄悄吐了口气。哪怕做足准备，动用所有法器，他也避不开黄少天的这一击。何况这人出其不意。你以为还有得耗，他已经如同刺客，发动舍命一击。

他就是这种风格啊，又不是今天才知道。战场上黄少天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这是郑轩第一次看到剑修的人剑合一，他以后都不想再看。

有生之年，不要惹剑修，更不要惹黄少天。

 

骨龙深渊，又一块灵魂玉牌碎裂。

白狼王也死了？

“人族……欺吾太甚。”

 

“狼群来了。麻烦啊，怕什么来什么。”郑轩活动了一下手腕子，一把做工精巧的弓弩出现在掌中。上品灵器，银武游离，能发九箭连珠。

“麻烦喜欢缠着怕它的人，跟鬼一样。你不怕，就没有了。”黄少天任何时候都有心情磨嘴皮子。

“黄少你不明白，做人呢，要存敬畏之心。有道是猛虎不敌群狼，强龙不压地头蛇。”郑轩振作精神，弓开如满月、箭走若流星，游离向八方破空而出，无一虚发。

黄少天飞剑织成剑网，将二人、一鸟、一兽护在当中。他指尖凝气，一道道剑气自十指接连弹出，锋利不在飞剑之下。

一时间雪原上哀号声四起。

夜雨显得很兴奋，它在半空盘旋，不干正事，一味挑衅：“悍不畏死的狼族，吾，赞叹你们。”

山犭军鼓着腮帮子，一时间不知道往哪里吹气，要不干脆弄个龙卷风把狼群卷走吧？

正在此时，蜂拥而上的狼群，被硬生生撕开一道豁口。

一个白衣人影，自外围杀入。

那人来势汹汹，恍若天神之姿，银枪翻飞，恰似蛟龙离水。无狼能敌他一合之数。所过之处，几无停滞。

待他闯到近前，狼群已尸横一地，遍野静寂。

他一笑，好像大地都能回春，他对黄少天道：“无事？”

黄少天收起飞剑，似乎意犹未尽，连声道：“无事无事无事，我能有什么事，安心啦。”

有事的是我好么？

我的小心脏啊，七上八下的。

你们安慰安慰我呀。

郑轩心里塞塞的，黄少他媳妇儿也这样凶残，荣耀修仙界以后不能好了。你俩除了外表，哪有半点仙风道骨。郑轩痛苦地扭过脸去，好在看到山犭军一张笑颜，足以抚慰心灵。

郑轩对山犭军说：“我跟黄少都是蓝雨的人，这只大鹏鸟叫夜雨，要不你以后叫淋雨吧？”

山犭军想，蓝雨得是个多缺水的地方啊。它可以努力点，吹些积雨云过去，缓解旱情。

 

三人清理战场。凝液期的白狼毫、白狼牙与白狼皮均价值不菲。化晶期更是奇缺，有市无价。

郑轩对着狼王惋惜道：“若是活捉了他的精魂，还能跟虚空双鬼做上一笔大交易。”

黄少天倒不在意，随口说：“得饶人处且饶人。炼化精魂迫他世世为奴太残忍。”

郑轩不信他换过副慈善心肠，问道：“那黄少随手灭了他转世轮回机会的行为不残忍？”

黄少天扬起下巴，要笑不笑地说：“二选一，你挑哪个？”

郑轩一时默然。所以我才不想参加什么试炼啊，小心脏受不了。

周泽楷难得地接上一句话，他认真道：“玉碎，不瓦全。”

黄少天怕了他一本正经的语气，拦住话头，“哪个问你了。去去去，童言无忌，大风刮去。”

周泽楷一笑作罢，替黄少天拍了拍衣上的落雪，又问道：“冷？”

黄少天笑着去拉他的手，“不冷不冷，你摸摸看。”

周泽楷回握住，掌心相贴，热乎乎的。

不冷也牵着。

郑轩被他们忽冷忽热的话题折腾得一阵哆嗦，干脆地告辞分头而行。

 

黄少天拿着狼王的暗紫晶核把玩了一会儿，突然说：“我有股子奇怪的感觉，像被当作猎物盯上的那一种。”

“精魂……最后的方向？”周泽楷未作答复，反而没头没尾地递出个问题。

“你说精魂逃逸的方向？极西。”黄少天敏锐地接口问道：“你也碰上了？”

“嗯。”

“极西处是黑色深渊，据说可通往地府。闯入者无一生还。”

周泽楷直截了当地说：“避开。”

“嗯嗯。我也是这个意思，标注的死亡地带自然能避则避。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菩萨不涉险难之处。那往东走，去燕子矶？”

“好。”

要是郑轩还在，估计会叫起来，刚闯过狼窝的人，你们对危墙和险难有什么误解？！埋骨之地处处危墙和险难！

黄少天把晶核抛给夜雨，大方地说：“这玩意儿归你了。有了它能进阶化形吗？鸟样子看多了变个人来看看。”

“废话！休得小觑吾！”夜雨炸毛，“吾本来就是鸟！”

黄少天不怕它炸毛，双手一摊道：“那我拭目以待。”

周泽楷试图缓和气氛，安抚它道：“蛟肉，吃吗？”

夜雨转转鸟脖子，摆个谱，挑剔道：“死的活的？死物不要。”

周泽楷遗憾地说：“死的。”

夜雨圆溜溜的眼睛瞅着周泽楷……

蛟肉呢，求吾也不是不可以赏脸的。

求吾吧！

黄少天不给夜雨机会，直把它往灵兽环里塞，“别理它，一身闹鬼的毛病。没媳妇儿管着就这样，你们轮回还有没有凤凰啊？没家室的。”

周泽楷忍不住笑道：“这个……真没有。”

“竟敢对吾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吾不要凤凰！”夜雨怒了，叫道：“周泽楷周泽楷，你管管他！”

它听黄少天讲话听多了，当下也连声地叫起周泽楷。

周泽楷有些吃不消，但乐观地转念去想，夜雨跟他不亲近，倒也没拿他当外人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