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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小朋友不只看少儿节目。

但从《熊出没》一下子跳到《国家宝藏》，周教主还真不适应这突变的画风。

黄妈妈给他俩泡了壶蜂蜜薄荷柠檬水。

黄小朋友悄末几的去冰箱里摸出罐野蜂蜜，给自个儿多舀了一勺，加进茶杯里。

野蜂蜜被放回原位，黄小朋友含着勺子回味不已。

周泽楷不止一次看到黄少天这么干了，吃吐司要加蜂蜜，吃酸奶要加蜂蜜……他是小熊吗？

没有这样细胳膊细腿的小熊吧。

周泽楷言简意赅地说：“太甜，牙不好。”

黄少天理论凿凿：“没关系，乳牙反正都是要掉光光的，蛀坏了我还会长新的！”

诡辩。

休得胡言。

等黄妈妈送烤好的鲜肉月饼过来，黄少天早装成无事发生的样子。

“妈，我的小撒老师怎么还不出场？”

“因为你的小撒老师只是节目嘉宾，我们国立老师才是主持人。”

跟着看过一期节目的周泽楷：……

这母子俩的口味都好清奇啊。

节目开始，黄妈妈迅速入戏，赞叹道：“国立老师的旁白功底深不可测，令人沉醉。”

黄少天舔了舔手指头上沾的月饼屑：“我练一练以后也会那么厉害的。”

周教主的词汇量已然今非昔比。

他觉得，黄妈妈这个情况，应该叫声控，难怪会让黄少天去学什么诗朗诵。

而黄小朋友，脑回路异于常人，歪理邪说独成一派，自信心爆棚。

 

黄少天的注意力全数被电视机里的越王勾践剑吸引。

历经两千多年寒光湛湛的名锋风采卓然，主持人和嘉宾均毫不吝啬地对其堆砌了大量溢美之词。

嘉宾说：“这剑好短。”

黄少天对它充满了爱意：“一寸短，一寸险。” 鬼知道他是打哪部评书或电影里听来。

周教主暗想，受工艺所限，铜剑，铸不长的。

一把不易生锈的铜剑，为何就成了国宝。

后世冶铁炼钢术兴盛，铜制兵器渐次淘汰了。

贵族佩剑，未曾饮血，不堪使用。

周教主对于国宝还没有清晰的概念——但凡先秦的青铜器，那都是国宝了。

周教主对于年代的概念很清晰了。

越王勾践剑，两千多年前欧冶子大师的作品，比周教主生活的时代早了一千年。

从杀伤力角度，周教主是看不上勾践剑的，论锋利程度，本座兵器库里的收藏样样胜它。反而是黄妈妈削水果用的陶瓷刀，让周教主看了一眼又一眼。

 

今人看古董，古人看今朝，各有时光距离产生的神秘和美丽。

周泽楷不得不承认，冷兵器式微，杀伤力不再是评判它们价值的标准。

他的收藏、他惯用的荒火燎原枪和碎霜践雪弓，放到如今固然价值不菲，却只会被上交予国家，精心养护，隔着玻璃罩，打上强光灯，冠名曰文物，供人钻研与观赏……

神兵利器的原始尊严，荡然无存。

周泽楷咬开月饼的酥皮，酥皮香脆又浸着肉汁的鲜味。

此月饼非彼月饼。

此枪亦非彼枪。

这个世界颠覆了他的种种认知，包括他最引以为傲的武力值。

以一人之力覆灭一座城池，只存在于先天武者至高境界的传说里。

这个世界的武器能做到。 

一把狙击枪的射程有六百步。

沉重床弩的射程不过三百步。

射出三百步，强弩之末的箭矢和爆速飞行的子弹，其精度、其杀伤力又是天壤之别。

好在这个世界限制武器的流通，寻常人不得佩剑，不得配枪。安全得到保障的同时，周教主是没法通过正规渠道搞个手枪、步枪、狙击枪……随便什么枪的回来玩玩了。

他想找把玩具枪瞧瞧结构都没有。

黄小朋友热爱冷兵器。

他当成宝贝的那些个玩具剑……着实不堪入目。

木头的、竹子的、塑料的……寥寥几把铁制品，还统统没开刃。

周教主倒想带黄少天去他的兵器库，随小家伙的意，挑选一把趁手的宝剑，甚至他可以请铸剑名家，替小家伙量身定造。

可他不是小叮当，拥有连通着异世界的神奇口袋。

他也不是金闪闪，拥有无穷无尽的宝具肆意挥洒。

周教主的画风跑偏了，重来——

可他没有回来时的路。

星汉渺渺，昨日种种，譬如名剑凋零。

黄小朋友终究是错过了剑气纵横动四方的时代。

他的启蒙故事丰富而斑斓，有机甲战士有汽车人，光怪陆离的宇宙生物和萌萌哒的外星来客……那些刀光剑影的传奇，只占其中的一个部分。

 

 

欢乐的日子总嫌短暂，吃吃喝喝拼乐高看电视的假期匆匆而过，周黄两只又要上幼儿园了。

不仅如此，黄少天苦着脸对周妈妈和周泽楷说：“我妈太残忍了，她想给我报名学习写大字！”

因为你安静不下来吗？

周泽楷的心理活动接近于吐槽了。

练书法好，练书法有气质。周妈妈当然不能这么说，她用了拖字诀。

“阿姨也觉得少天学书法早了点。”

“是吧是吧。我不就是不会写她的名字嘛！她的名字笔画太多了！我的名字笔画也很多啊……” 

这事说来话长。

假期的某一天，周妈妈接到了快递的电话。她正忙着炒菜，黄小朋友自报奋勇地哒哒哒跑出门去拿快递。

快递员是位小姐姐。小姐姐送快递送得累成狗，看到可爱的小朋友，难免多说几句聊聊天。

快递小姐姐：“XXX是谁呀？”

黄少天：“是我妈妈。”

快递小姐姐：“你会签你妈妈的名字吗？”

黄少天：“不会！”

快递小姐姐：“那你签你自己的名字吧。”

黄少天：“不会！”

快递小姐姐：“你几岁了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呀？”

黄少天：“六岁！我会认，不会写！”

回答响亮，理直气壮。

黄妈妈临着窗口听得一清二楚，当晚便让黄小朋友把“黄少天”三个字抄写一百遍。

黄少天一行抄，一行开脑洞。

“我要是叫丁一就好了，写起来多快啊。‘黄’字笔画太多了。”

黄少天的后脑勺上挨了一巴掌，黄妈妈骂道：“楷楷的名字笔画更多呢。人家是怎么会写的？！”

是的。

周教主在黄小朋友试图拉他下水“周泽楷也不会写自己名字啊”的时候，小小声地说了一句——“会的”。

谁让你连名带姓喊本座的，大不敬。

黄少天还没意识到周小朋友再也不是他的小可爱了！他瞥了瞥小伙伴示范的歪歪扭扭的“周泽楷”——一方面周教主是故意的，另一方面，硬铅笔他抓着不顺手。

甭管歪不歪吧，人家会写啊。

黄少天说：“哇！周、泽、楷每个字都好复杂！要不你改名叫周一吧。不过我不喜欢周一，我最喜欢周五，周六、周日还凑合吧。”

周天也不行！

本座的名字……这个名字联系了离奇的两世，岂容轻易更换。

……

周教主想起了这一茬，对黄妈妈要送黄少天学书法的念头，直接与时俱进地点赞了。

见字如见人。

黄少天是该练一练字，打好基础。

尤其是楷体。

黄少天不知道周教主这通小心思的来龙去脉，他认为周泽楷太够意思了，居然点头要陪他一道练大字了！

周教主再摸到笔墨纸砚，倍感亲切。以今人的眼光，周泽楷写得一手好字。他总要为擅长笔墨找缘由，自小练起再合适不过了，哪怕偶尔误写了一两个旧式的繁体字，都能推给书法。

周妈妈……周妈妈只觉得楷楷真是很黏他少天哥哥啊。

 

周教主终于可以每天正大光明地在书房待一段时间了，他可以翻字帖，也可以翻字典，还可以偷空翻阅周父周母的藏书。

这一晚，周泽楷无意中翻开本武侠小说。

小说中男主角坠落悬崖，被瀑布冲进了水流之后的洞穴。

洞穴里有一具结着红果子的尸骸和半部破破烂烂的武功秘笈。

男主角饥寒交迫，随手摘下红果子吞食，一夜间得到了尸骸主人六十年的功体！

更离谱的是，那果核上，竟记录着下半部的武功秘笈！

不是吧。这样也行？

周教主一目十行，刚想丢下小说，周妈妈在客厅叫他：“楷楷，少天哥哥要跟你视频通话。” 

刚分开不久各回各家，通什么视频？

有话黄少天怎么不过来说？
周泽楷一接通视频，就看到黄少天兴高采烈的小脸。

自从练书法以来，黄少天每晚回去都得临摹三页大字，小脸上老是黑一块灰一块的，鲜有这般白皙明净的本色。

“我明天不用上课啦！”

“我们班有人得水痘了！”

黄少天的大橙子班里有小朋友得水痘的事，周泽楷今天听周妈妈和黄妈妈讨论过。现如今，天花早已灭绝，有地区试行对儿童接种水痘疫苗，不过并不普及。

“今晚又有三个同学得水痘了！”黄少天像宣布什么喜讯一般，“老师刚刚打电话来家里，说我们班暂时放假，什么时候上课等通知。我妈不让我来找你。她让我在家‘隔离’，别把可能携带的病毒传播给你。”

那你高兴个什么劲啊。

周泽楷绷着包子脸说：“你没事的。”

“我能有什么事啊，我免疫力好的很。”黄少天笑嘻嘻的，“我一和我妈说累了，她吓得立马不让我写大字了！”

周泽楷顿觉他方才那一瞬的担忧纯属多余，这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坏蛋。

 

 

TBC

写第四章的时候原想让少天念余光中先生的《寻李白》的。

没想到余老先生病逝了。_(:з)∠)_

之后会让少天多念几首。

汉水已无份，此生恐难见黄河 

惟有诗句，纵经胡马的乱蹄

乘风，乘浪，乘络绎归客的背囊 

有一天，会抵达西北那片雨云下 

梦里少年的长安

……

愿先生魂归李杜的盛唐，回到梦里少年的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