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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雨传说 （三十九）

 

一袭黑衣的青年形容削瘦，面色苍白，额间的梵文法印却红得似乎能滴出血来，他的嗓音低沉平缓，带着奇异的韵调，“汝思量清楚了？”

对面温文儒雅的男子依旧平静，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事，能激起他心潮起伏，他淡淡地说：“人在生，责在身，不过城在人在罢了。还请索神成全。”

“小友你啊……”魔物万年不变的脸上有了一丝丝动容。

男子轻声笑道：“有生之年得索神一句小友，乃文州之幸。”

 

蓝雨宗门大阵已破，执天之行却下令暂缓进城。

他虽立下破阵之功，然而诸将并未信服区区一个外族人。

沼泽猎手雷普一声冷笑便由巽位往里闯入，在他踏进偏门的一刻，整个人如同被日头蒸发一般消失殆尽。跟随他的海族则同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像是遭遇厉鬼索命。

尖刀雷欧见状大怒，他与雷普一母同胞，兄弟间的感应联系突然消失，又不禁骇然。

一时间众人裹足不前，皆不敢轻举妄动。

执天之行咂了咂牙花子，不咸不淡地说：“雷普想必是中了索克萨尔的咒杀。”

白云山神的传闻沙寒听说过一些，他也认定山神非神，不过是咒印邪术一流。

此时两相印证，沙寒对执天七成的疑心只剩了三成，问道：“何法可解？”

“根据古籍记载，锁定咒杀有范围限制。”执天之行知晓沙寒酷爱引经据典，随口扯了个类似“子曰”的开头，紧接着续道：“大阵既破，我们不必急于越雷池，远距离围而困之。喻文州强行以索克萨尔的咒怨之力覆盖全城，又能撑得了多久？”

他抛出问句让沙寒自行思量，沙寒果然会心一笑，不疑有他，抚掌道：“活活耗死吗？果然是符合你惯常的猥琐风格。”

执天不以为意地跟他咬文嚼字，显摆出非常渊博的姿态，“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智者的考量，能算猥琐么？”

沙寒很吃这一套，又真心佩服人族的一点——能把无耻之事讲述得十分冠冕堂皇，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周黄二人赶到溪山城外，就见半空阴云密布，城中笼罩混乱之雨，死灵与幽魂徘徊于城门，佛心魔胎的妖孽冷然俯瞰着城下。

索克萨尔死亡之手在握，缠绕朱砂念珠的腕间单薄得近乎透明。

以他为界，踏入蓝雨者将被开启死亡之门，佛魔不存。

黄少天瞧得越清楚，便越心惊，索克萨尔的状态分明是强弩之末，咒怨之力的运转还在片刻不停地汲取着喻文州的精神力。

他恨道：“欺人太甚！有种与我一战！来战来战来战！”

他口中战声不断，足下金色剑芒吞吐，一步一杀，所经之处空留一地断肢残骸。

黄少天的回援在预料之中，不等沙寒再作指示，雷欧、真末、亚葛三人齐齐上前拦截，阻止他对海族的屠戮。

原本顺手替黄少天解决漏网之鱼的周泽楷抢出一步，掌中银枪一分为二，化作红蓝两支，牵制住真末与亚葛。

黄少天平地拔起，一式落凤斩冲雷欧劈下，喝道：“滚开！”

光剑冰雨与忍刀反曲相击，发出铿锵嗡鸣，竟是一回合不相上下的交锋。

黄少天不待招式用老，落英式、流星式、破空式、回风式相继出手。

尖刀雷欧号称海族真丹期第一高手，也由不得打起精神全力以赴接下这套连招。

同是真丹后期，一为剑客，一为刀者，激斗展开一时半会难分胜负。

按黄少天往日的秉性，他定会为遇着强手而战意澎湃，兴致盎然。

可如今喻文州处境危急，再拖延一刻，恐怕性命不存。

蓝雨的长老有大半赴了永兴城，此刻城中低阶弟子居多，倘若撤去咒怨之力，迎战海族必定伤亡不小。

黄少天脱不开身。周泽楷以一敌二，稳稳占住上风，但要击杀两个同阶修士，同样也非瞬间易于之事。

 

溪山城内梁易春领着蓝河笔言飞等人向方世镜请战多时。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个痛快，男儿沙场死，才算血性汉子。

方世镜只给他们两个字作为回应——守城。

他们在城楼上无比心焦，忽见远方剑气如虹，正是大神归来。情感丰富如蓝河者，几乎激动得要痛哭流涕。

局势正胶着，平地上倏然狂风大作，一贯仙姿缥缈、姗姗来迟的郑轩疾疾而奔，携风雷之势加入战团。

他高声叫道：“黄少，这货交我！”

黄少天没有嫌弃他，甚至没有出口损上一言半语，他三段斩开出条去路，将后背留给郑轩，“顶住！”

 

当黄少天踏着海族尸身入城之时，城中爆出一阵欢呼。

数次被正气盟冯盟主嫌弃轻浮的青年面无得色，乾位入定，冰雨剑光暴涨，随即一化三、三化九、九化三十六、三十六化七十二。

七十二柄飞剑围在溪山城上空，盘旋而动，形成护持之势。

少天剑阵初成，誓以蛮夷之血，涤我名锋。

与此同时，穿云君宝瓶一收，城门上的死灵幽魂，连带城内的凄风苦雨统统化为无形。

喻文州终于放下重担退入摩星岭的密室内休养，方世镜领着众弟子抓紧时间修复蓝雨的宗门大阵。

 

城外局势又是一变。

虽有风行兽相助，郑轩独对雷欧仍是过于勉强，唯仗着速度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他却半步不肯退让，咬牙缠斗。

周泽楷击杀修行法师真末，不等腾出手助郑轩一臂之力，逼至绝境的血枪手亚葛陡然作困兽一搏，自残肢体召唤出来自虚空沙海的亡灵军团。

那亡灵无惧一般刀削斧劈的攻击，如烂泥细沙，断头可续，倒地亦可挣扎再起。算是名副其实的不死之躯。

可惜亡灵军团遇上了无解枪王。

那人如玉，掌中银枪如霜，卷漫天冰雪，燃凰火肆虐。

即使是不死之身，也教它灰飞烟灭。

 

沙寒面沉似水，他自忖亲身下场，也未必能从周泽楷手上讨得好处。

漫不经心的执天之行瞪视了一会儿战局，长长出了口气，“退吧。这人无解啊。只有请那位大人出山了。”

沙寒一跺脚，将符捏碎，“收兵！”

要怎么请甘烈大人出山啊！告诉他两队人马一队全灭，一队半灭，我辈无能吗？！

但沙寒没法将怒气撒到执天头上。

他很清楚，此人有用，不是泄愤的对象。

经这一役，执天的本事与谋略展露无遗，确实胜过他三分。而且成功考验了此人的忠诚度。

虽然不知道执天对荣耀大陆的人族恨从何来，人总有些不愿意提及的过往，只要他们有共同的敌人，谈妥利益分配，就可以愉快地继续合作了。

 

半日后，蓝雨诸长老全部归位，轮回与微草的支援也赶来。溪山城的宗门大阵修复完毕。

七十二柄飞剑化为九柄，依次插于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位，夜雨抱一剑守住阵眼，穿云君替他护法。

风行兽伏卧于东南与他二人遥遥呼应。

待剑阵稳定，夜雨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之前索克萨尔冲你摇手指了吧？”

穿云君回道：“他比了一个‘一’而已。”

“他是不是想说事不过三，下回再把他装瓶子里你就死定了？”

“夜护法，你们索神的意思大概是他欠我一个人情。”

“哼，是这样吗？”

“我的宝瓶能炼化精魂，也能滋养灵体。”

“还能让羽毛更闪亮是吧，有完没完了吹嘘个不停。”

“嗯？你想看我的羽毛吗？”

“不稀罕！吾也有！”

 

黄少天刚起身，烦烦就焦急万状地飞扑过来，“唧唧，唧唧，唧唧！”

黄少天不耐烦道：“说人话！跟瀚文玩昏头了退化了吗？”

烦烦扭头又投向周泽楷，告状：“唧唧，唧唧，唧唧！”

周泽楷顺了两把鸟毛，替它解释：“小卢不见了。”至于“天天欺负我呜呜呜楷楷求安慰”这层意见就略去不表了。

同行的宋晓尴尬道：“出白云晚望时小家伙还跟着我们。”

徐景熙也说：“我们未曾感到灵压异常波动。”

烦烦窝在周泽楷怀里不肯离开，毛茸茸的脑袋跟着黄少天的走动转来转去，得空还要朝它的楷楷看一眼，那意思是继续摸我呀，不要停。

一事接连一事，黄少天探查过丹田之内的剑意，意外漠然地摆了摆手，“我有数了。方神人呢，先去会一会他。”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