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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天召唤金鸾时，金鸾有点小暴躁。它从漆黑的夜幕里穿出，似一道夺人眼球的闪电。

“还能不能愉快相处了？”金鸾抢在黄少天之前抱怨道：“半夜三更扰人清梦。睡眠不足会导致脱发，毛色黯淡光泽流失！”

“行了行了，到春天换完毛又是一只好鸟。何况你是个靠实力吃饭的美男子。”

金鸾被黄少天吹捧得轻飘飘的，它废话一箩筐后载着两位少君飞起来，一路向西。

黄少天和他使令的绑定有一个惺惺相惜的良好开端。

那场面描述起来无非是“这只金鸾，我看你捕猎的身姿威武雄壮”“哪里哪里，你也是只华丽无双的麒麟”。

一拍即合。

没过多久，周少君便对他俩相互吹捧的日常由不忍直视转为熟视无睹。

 

“海上风大，仔细吹得头疼，你往我后面坐一坐。”黄少君很有长兄风范，一副罩着小弟的架势说。

他近来身高抽长不少，婴儿肥的下巴尖削起来，已有几分少年模样。少年的身形单薄，挡风什么也就说说罢了。

周泽楷的体质较初来仙岛早有根本改善。连眼高于顶的金鸾都私下和黄少天说，能感受到周少君体内不逊于你的充沛灵力。却不知为何至今未能成功化出真身。

黄少天倒不担心这个，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天生会打洞。是麒麟，迟早能三界六道通行遨游的。

他不担心，只操心，解下斗篷给周泽楷兜头盖上去。

周少君一张俊脸本就不大，这下让兜帽遮得几乎看不见。

针对变身，黄少天也做过疏导，他认为周泽楷有些个心理上的障碍。作为麒麟四下走动跟裸奔是两回事。你看我们麒麟皮毛蓬松丰厚，重要部位一丝拉都不会露在外头。你看着我的示范啊，干嘛盯着地上，地上有榛子给你拣吗？

变回来就裸着了啊。周少君被他雷得不轻，眼睛不知往哪儿看是好，总不能盯着光溜溜的黄少君。

周泽楷抱起衣服推给黄少天，认真说他只是找不准四足发力奔腾的感觉。

周泽楷手臂按了按地面，揣摩起姿势，还是怪怪的。

结果黄少天在一旁被他酝酿的姿势笑得直打滚。

“放轻松，哪有那么僵硬啦！”

在外屋的蟒姬无语，我家少君原本没有心理障碍让您笑成这样也有阴影了好吗？！

 

行了五百余里，黄少天道：“气流不对劲了。”

周泽楷“嗯”了一声，“有乱流。”

“少见多怪。”小金鸾老气横秋地说：“前方有道友在渡劫。”

“何止少见多怪。我们是没见过妖兽渡劫啊。”仁兽修证大道，可不受天劫。

黄少天兴致勃勃地问：“小天劫？大天劫？没我想象的那般惊天动地嘛。”

“天雷只会针对渡劫者，不然动辄引发山崩海啸，那叫天灾不叫天劫。”金鸾加速飞行，急似流星，“有热闹瞧了，看能不能去捞个稻草。”

这是仁兽的使令吗？

周泽楷紧了紧兜帽，黄少天颇有先见之明，这疾风吹在脸上刀割一样隐隐作痛。周泽楷展开斗篷一角，把黄少天一齐裹起来。黄少天也不挣扎，笑嘻嘻地与他挤在一处。

黄少天的声音在呼呼的风中显得含混，他仍然坚持不懈地要说话：“时间不错，再晚上一月，大部分蛇类就要冬眠了。”

回应他的是金鸾清越的长啸。要不是为了美味的蛇们，它何必不远千里跨海而来，身上还负着两个包袱，难道要积善行德吗？

仁兽修仁道，它自去奉行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黄少天不拦它，各证各道，各循各法，便是自家使令，也不该手伸太长了管教。管太多的是唐僧，枉他骑着白马秀色端庄。

 

吃蛇很有讲究，抓起一条从半空抛下，位置太高了肉会摔烂，太低了不能整晕，要昏迷中的蛇肉吃起来最舒服。

独有一套饮食经的金鸾在抵达蛇岛，看见一只赤色大鸟吞吐着火焰烤蛇肉时，立刻气不打一处来了。

蛇肉烤得焦黄，香气四溢，然而金鸾认定蛇肉要生吃才能保持滋味鲜美。作为禽类，修行足够岁月便能封神的禽类，你跟凡人似的烤什么火？朱雀司火了不起哦？

最令金鸾不爽的是，一个爷们儿长那么妖娆……真是白瞎了啊！害它第一眼看到对方还想送出根羽毛定个情。

金鸾抖了抖尾翎，抖得笔笔直，以正立场。

司火的朱雀脾气简直是块爆炭，一点就着。它猩红的双目冷冷扫过，传递出“你瞅啥”“再瞅爷灭了你”的讯息。

烦烦不服，瞪了回去。——是的，沿袭了黄少君的取名习惯，这只金鸾叫烦烦。若是两军阵前，报上名来，简直战力自损大半。

瞅你了咋地，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还怕人看啊。

没等烦烦发动语言攻势，朱雀已经被它挑衅的回射目光撩得性起，飞扑过来，两只迅速开战。

天雷勾动地火不过如此。

 

“蓬山没有势均力敌的飞禽，烦烦好斗，大概也是憋得狠了刚好打一架。”黄少君不理会自家的使令，跟周少君往蛇岛真正天雷交织的方向走去。

“你要是喜欢那只小朱雀等咱们回头来收了它。”

“好。”

“就知道你喜欢，先让烦烦发泄一会儿。”

“……”

黄少君有时候的措辞实在是不讲究。他的取名癖又发作了，“叫它雀儿好不好？”

“不好。”

周少君意识到当年的“夭夭”绝对是黄少君取名水准的巅峰。不过唯一的益处是省得招惹更多的妖精对黄少天念念不忘。

周泽楷断然道：“叫荒火。”

黄少天无所谓地说：“荒野传薪火吗？你的使令你做主吧。”

小朱雀很凶残，但周泽楷降得住，黄少天就是这么笃定。

 

二人登上蛇岛最高的山头，止住脚步，前方天雷密集，不能再深入了。

黄少天远眺山谷腹地，叹道：“真是一条螣蛇啊。可惜了。”

“嗯。”

与梦中所见相同，通体银白的巨蛇，翡翠般的幽绿双瞳，蛇信嘶然作响，吐出霜寒之气。全长十丈开外，背上一对覆着细鳞的翅膀，在完好之时，应是冰雪般剔透。而眼下蛇身满布雷电灼伤，半翼焦痕，一目洞穿。

更令人绝望的是云层中金色电弧汇集待发，大天劫的最后一击正在蓄力。

周泽楷忍不住握紧双手。

黄少天拽着他，抵住掌心输了点灵力过去，“天劫不可转，引雷旁落也是徒然。封闭五感，你心思动荡得厉害。”

金鸾与朱雀不知何时结束了争斗，静默旁观这一切。

天道残酷，是要他听见什么，何以作为呢？周泽楷捏着黄少天的手，他听到天雷轰鸣砸下，庞大妖兽陨落，心头茫然。

过了片刻，周泽楷睁开眼睛，浮现一丝喜色道：“有新的气息。”

黄少天一笑，拉着他飘然坠下山谷，“我们去看看。”

 

螣蛇焦黑的躯体，唯有腹下一块雪白晶莹，隔着皮肉，能感应出生命的蠕动。

“它把蛇蛋藏在腹中孵出来了？”黄少天触着蛇腹，商量道：“要帮忙吗？”

“呃……”不知道啊。

下一刻，蛇腹龟裂，滚出一只圆球，圆球内的小蛇清晰可见。

黄少天下意识地便想要接住这只圆球，在碰上的一刹那，他心尖陡然一颤，“不对！”

圆球瞬间炸开！带来的飙风巨力直教人粉身碎骨。

黄少天不察之下周身护体金气自行溢出，整个人却被另一股力量强行推开！

他眼前白光乍现，来自另一个同类的护体罡气笼罩住他，温水一样，舒缓而安定。

周泽楷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子夜般墨色的麒麟，屹立山间，丰神俊逸，如月皎洁，如星璀璨。

黄少天怔怔地看着黑麒麟。

他想起来了，想起来十二年前的那一晚。风雨大作雷电交织，他在卵果里，天塌地陷似的难受。然后闪起白光，包裹住他的力量暖洋洋的、温情似水。随着白光，喧嚣外界恢复宁静，与他共生的小麒麟不见了。

 

周泽楷还没适应麒麟的真身，就被黄少天吓了一跳。

黄少天坐在地上，满脸泪痕。他总是说个不停，哭起来却没有一点声音，眼泪成串落下，嘴唇让牙齿咬得惨白。

应该没有伤到才是啊。周泽楷慌乱起来，他想抬手去给黄少天擦眼泪，却忘了仁兽的身形。——黑麒麟抬起右前腿，糊了黄少天一脸毛，他也没能站稳，最终跌在黄少天身上。

周泽楷越发着急，想要支起前腿，黄少天不让，死死地搂住黑麒麟的脖子，泪水打湿了对方漂亮的鬃毛。

“我没事。”周泽楷笨拙地重复着一句话安慰他，不明白黄少天为何忽然情绪失控，伤心如斯。螣蛇死前留下杀招护子，其情可悯，并不会伤及麒麟本体，黄少天只是受了惊吓，他脑筋灵活，应能很快想得清楚才是。况且，受外力所激，他意外化身成功，倒是幸事，黄少天怎么不替他开心呢？

相伴五年多，周泽楷第一次见他哭成这样，前腿不方便，他顺应本能去舔黄少天的脸。往日里甜甜的酒窝此刻咸咸涩涩。黄少天哭得哽咽难抬，只不断地说：“不要消失了，不要再离开了……”

虽然还无法弄清十二年前那一场劫难的原因，黄少天却明白一件事，如果不是周泽楷护着他，黑麒麟未必会流离凡间。当年那一幕换一种方式重现，他又怎么能不心痛难抑！

 

TBC

应该不算虐吧。小周变身成功！

晚了一天，携两只小麒麟祝大家新的一年顺顺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