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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干年后，当蓝雨各地办起义塾，举贤任能，废除贱籍制度，这位如夫人有幸见到传闻里的麒麟君。她问，台甫一力推行这些新政，可信众生平等？

彼时她右手佩着一串南红玛瑙，一百零八颗珠子粒粒圆润，男人第一眼会落在她丰腴赛雪的皓腕上。

黄少天却满脸“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样误解”的神色，他说，夫人礼佛虔诚。然而众生从不平等。你觉得我尊贵么？
这个问题非常挑人，就像捧心那般的动作，唯有西子做来让人怜爱。

这个问题也只有麒麟君问出来，才理所当然，没有第二种答案。

是的，天降麒麟，最尊贵不过。

既然仙凡有别，谈何平等。

“广施教化，令众生各司其职，择有能者居高位，使明珠不至蒙尘。”

“麒麟选王是一样的出发点吧。”如夫人侧首一笑，流离烂漫，“妾身受教了。”

“哪里。夫人兰心蕙质。”原来是试探，这个女人在问我，推行新政初心为何。

台甫的回应既意外又坦率，如夫人心下倒释然了。

佛曰：众生平等。

佛又曰：天上天下，唯我为尊。三界皆苦，吾当安之。

他们蓝雨的麒麟啊，不似书册里描绘的温柔敦厚的仁兽，善良礼义堪为师表。他又骄傲又有趣，奉行着他认定的大道，一往直前。

 

证大道的麒麟君现在还未出山。

两只琢磨着双相与夜雨大事谈妥，门口的这些侍卫们也该撤走了。

索相拨了几个人手给夜雨，“有些俗务他们熟悉，要是妖刀觉得不堪用，到时退还给我便是。”

夜雨性不喜客套，官场俗务他不太通，收几个跑腿的省事。至于会不会是双相安插的眼线，这几个人能探到的内容自是夜雨不怕双相知道的。

“我任职东闽节度使一事先悄悄进行，这等消息可以放个长钩，钓钓鱼。”

索相满口答应：“此间事既了，节度使不如和我们一起去见两个尊客。”

魏相同样面有疑惑，夜雨便不发问了。

“真真的尊客，不见会后悔。”索相迈步走向二楼的雅间。

 

守在周黄门口的侍卫未得到消息撤离。

双相和那个大动干戈的青年却亲身来到，让侍卫们退出去。

侍卫们哪敢多言，心里头直犯嘀咕，房里头那两个小孩儿别是惹了什么事吧。看着模样端正周全，跟观音大士座下的一对金童……呃……和金童似的。

他们没想到这俩小少年有啥特殊的身份——倘若犯事，该是被押去见双相，不该双相屈尊来见。毕竟在蓝雨国，权利最大的就是双相啦。他们的新麒麟还没成年呢。

侍卫们没法看到，在他们退出房间的时刻，两个适才还娇怯柔弱的小少爷周身的气势陡然一变，天纵麒麟的清圣威仪展露无疑。

魏琛一怔，随即笑道：“我说索相拉着我们来见谁，原来是两只毛没长齐的小麒麟。”

这人的嘴巴怎么这么欠呢。活该让冰雨捅出一个透明窟窿。

黄少天满脸通红，气的。

竟敢说他毛没长齐！他的毛不要太丰厚华美！女仙姐姐们都说他是有史以来最英俊的麒麟了（还有他的小周麒）。

这简直像对一只孔雀说，你的尾巴是秃的，丑死了，开不了屏。

是在挑衅孔雀一族的尊严！

见本少君不行礼，还口出污蔑！

黄少君乔装的一头黑发泛出淡淡金色光华。——这是气得要变身了。

周泽楷忙牵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灵识传音过去。

“不是呀。”不是说你真的毛没长齐。人类说这话的意思是“嘴边没毛办事不牢”……

“本来就不是！我的毛长得那么飘逸！”

“也不是……”我们年纪还小，周少君的脸也有点儿红了。

 

“是你们啊，小家伙。”夜雨看到他俩略惊讶，转念一想，那样的言谈气度本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的小孩。半日后的重逢，夜雨还挺高兴，不由得热情了些。

又来了，小麒麟、小家伙。

你们倚老卖老有完没完了。那个剑客你刚刚还被老鬼叫小鬼呢。

周泽楷放弃跟着黄少天的思路跑了。

他对着索克萨尔一颔首道：“你，不是人？”

这不是个骂人的话。

这是个肯定的语气。

索克萨尔微笑道：“蓬山少君好眼力。”

他在底楼时，被两道属性截然相反的仙灵之力探查过，那感觉真不舒服。

索克萨尔立刻意识到，有不得了的家伙来了。

仙岛舍身木上结出的双果，果然奥妙。

“邪灵之体。”周泽楷缓缓道：“他的元魂与你相系。”

“是，魏相与我有再造之恩。”

民间说蓝雨国的大术士索克萨尔由右相魏琛一手提拔，并非空穴来风。

黄少天单刀直入地说：“元魂缚灵术。邪灵不老不死，但人类的寿元是有限的。他不能久居蓝雨吧？”

魏琛神色一黯，很快恢复如常，“届时自会替他寻个新朋友。离升山早着呢，你们到处乱跑蓬莱仙君知道吗？”

“我们出来办事，仙君自是晓得的。”黄少天下巴一抬，又老气横秋道：“索克萨尔的问题本少君也会记挂着。叨扰许久，我们该告辞了。”

魏琛摆手，“不送，不送。”

 

待周黄二人离开，魏琛问索克萨尔：“你怎么看？”

“嗯？龙凤之姿，天日之表。主祥瑞。”

魏琛没好气道：“我不是问这个。你觉得我怎么样？”

索克萨尔道：“你……也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吧？”

那个什么商量的语气太讽刺了！

夜雨不耐烦了，“你们慢慢吹捧着，我也告辞了。”

他说走就走，一阵风一样。

“哼，小鬼懂个屁。”魏琛过了半晌说：“小麒麟感应到天启了么？”

“这个……少君本人不说，我请灵也无用。”

“嘁，天机啊。”

“你干嘛学那小鬼说话？”

“我走过的桥比他走过的路还多，用得着学他说话？”

“那就是他投你脾胃。好吧，咱们蓝雨水多，桥多。”

 

“你们两个，出来吧。”夜雨走过长街，行至僻静处叫道。

“哎呦，被你发现了。”黄少天拉着周泽楷，笑眯眯地从屋檐上跳下来。

周泽楷跳下来还望了屋檐一眼，生怕踏坏了别人家的瓦片。

“这样明显的灵压，想不发现得多难啊。”夜雨摸了摸鼻尖，老实说，他今天的经历过于丰富，忽然知道了大名鼎鼎的索相不是人，偶遇的两个小家伙也不是人……

他是个口风严实的人，不然真想找个树洞好好倾诉一番。树洞、树洞，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时候发现的？”黄少君毫无跟踪他人被揭穿的尴尬，连周少君都跟着他傻呵呵地笑。

“出了揽月楼。”

这两个小家伙让人没法儿恼火，油然而生的亲善感，让夜雨莫可奈何。

此前他对麒麟这种生物，别说敬慕向往，连好感都奉欠。

上一任的麒麟美丽而仁慈，结果呢，王为她神魂颠倒，大赦天下就大赦天下吧，战争是邪恶的，军队是邪恶的，武器是邪恶的……

一个矛不锋利盾不坚固，军纪散漫的国度。

船队不能远航，海寇频频打劫，登岸，屠戮，愈演愈烈。

而后，王请罪、麒麟逝。

所谓仁兽，有什么用呢。

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祥物罢了，如同帝王的冠冕。

他本布衣，无须金冠加冕。

 

这只金麒麟倒不是祸国殃民的长相。硬要说，他身边那只的可能性还大一些。

夜雨好心地替轮回祈祷他们下一任的王别是个女王。

男色误国在荣耀大陆也不是没有前车之鉴。

所以麒麟这种生物，在夜雨过往的印象里跟狐狸精是一个层次的。

还不分雌雄，夭寿啊。

两个小家伙的出现改变了他对麒麟的观感，只是既往的印象存着些余毒。

夜雨问：“五天前，在岩岛附近，我船与海寇接舷战，有两股灵力窥视，也是你们吧？”

黄少天奇道：“索克萨尔能感应到灵力是因为他不是人。你怎么感应到的？”

你们都不是人，谁也不要说谁了好吗？

“本来不知道那股力量是仙灵之力。今天又碰上了，两下印证就很明显了。”夜雨微微一哂，“窥探者若不是二位少君，我又不能察及，有多少条命都不够送的。”

像野兽一样，对潜在威胁的感应吧……

“那天，很厉害。”有可能会祸国殃民的小周麒说。

“厉害？恕我直言，你们麒麟不是仁慈到见血晕的吗？”海上百余人开战的规模很小，那血腥气却也熏人得很。

“因人而异吧。我们俩不晕的。”饶是黄少君对这样的说法深恶痛绝——麒麟哪有那么弱！还真有的麒麟这么弱。

“嗯，不晕。”

“沾血会污损灵力而已。别妄想一盆狗血就能困住我们然后这样那样，太天真了！”

“就是。”

不想承认有前辈被一盆狗血放倒过。

想象一盆狗血兜头而降，呜……不可以觉得恶心！要撑住！

夜雨将信将疑，麒麟，真是个体差异极大的生物啊，明明整个荣耀大陆加起来也没有几只。

 

TBC